褚昀被雷劈了。
九九八十一道玄雷，将黑皴皴的土地炸得一片焦白。
褚昀眯着眼睛，看到了周围那些仙人的脸庞，一个个脸上露出狰狞诡异的微笑，恍如幽冥之地的鬼魅。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平息下来，众人发出阵阵欢呼声，手舞足蹈。
褚昀隐隐察觉到萨壬对他做了什么，心底发出一阵猪叫般的嘲笑。
蠢材，我是褚昀，又不是艾肯，你这心魔种不下去，就只能自爆。
一念死，一念生，萨壬这个心魔傀儡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人。
褚昀感觉到心魔在生死之间交迭，他猛地伸出手，从胸口处抓住了一颗种子似的黑色圆球。手指微微用力，那东西就化作一团黑气，消散在指尖。
褚昀睁开眼睛，萨壬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水，彻底烟消云散。
他的眼神无比清亮，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褚昀一个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后半夜，南城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男人神色慌张，急匆匆地叩门，见没人应答，竟然翻墙进入。
院子门面虽然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雕栏画柱，小桥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江南。西跨院是个大花园，里头姹紫嫣红，芍药群中，一个娇媚妇人正捧着话本，看得如痴如醉。美貌丫鬟端着一盘果子进来，放在妇人手边。
“呦，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妇人放下话本，笑着说道，“将你郑家兄弟请进来吧。”
“是。”丫鬟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将男人带了进来。
“娘娘。”男人把散乱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露出脸，正是郑家的公子，郑通。
美妇从盘子里戳了一块果子，笑中暗含杀意：“事情没办妥？”
郑通腿一软，“噗通”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娘娘救命。”
美妇扬起下巴，淡淡地说：“我桃花门，从来不养废物。”
“门主娘娘。”郑通跪着走了两步，想要扒上卢小乔的大腿，被她一脚踹开。
卢小乔站起身，袖子在银盘上一过，纯银打造的盘子瞬间碎成齑粉，被风一吹，全都洒在了郑通的脸上。
郑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不忘吹捧道：“恭喜娘娘神功将成。”
卢小乔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出来，“起来，废物，对得你娘用命换来的筹谋吗？”
郑通一听提起了他娘，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看来卢小乔还是念着当年的情分，不会见死不救。
“本座到如今都不敢相信，你竟是玉兰亲生的。”卢小乔讥讽道，“连你娘的十分之一都不如，真不知道素晴是怎么教你的。”
素晴说的是郑通名义上的母亲，兰嫔的亲妹妹。
这姐妹俩都是桃花门的弟子，姐姐聪明伶俐，驻颜有术，早年间在东宫做暖床侍女，后来周平登基，她也水涨船高，得了个兰嫔的封号，虽不受宠，也是一宫主位。妹妹脑子慢性子轴，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卖人的数银子，脑子缺根弦。
她听从姐姐的安排，嫁给幽州知府，可是婚后过得并不如意，也一直未有身孕。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孩子，还是个病秧子，她心急火燎，又去找了她的姐姐，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那好姐姐事先谋划的。
兰嫔的相好是一只藤妖，两人经常私会，很快就珠胎暗结。可人与妖结合，是天理不容之事，剩下的孩子也是魂魄不全的半妖。为了让自己孩子活命，兰嫔算计了她的亲妹妹，并用亲侄子的肉身作为容器，将自己的孩儿送了进去——那枚所谓的丹药就是兰嫔的骨肉。
郑通是半妖，很早就开了灵智，他知道真相，却从未觉得对名义上的母亲有任何亏欠。
这一点，同他那本性自私而凉薄的亲生母亲一模一样。
“两个都跑了，有没有受伤的？”卢小乔问道，“萨壬大人可对你兴师问罪了？”
郑通一脸惶恐，压低了嗓门说：“两个人都不见了，萨壬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他将断成三半的骨簪从怀里掏出来，交给卢小乔。
卢小乔看着断裂的骨簪，心里头直发毛。
萨壬从出生就戴着这枚骨簪，据说是他的法器，就连当初兵败之时，也未曾离身，如今断裂成这样，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可是白溪那小丫头才多大，就是再天才，也不可能动得了萨壬那个老妖精啊！
莫非是她身边的男人？卢小乔想到这儿，不禁摇摇头。她知道那个叫褚昀的男人，是靠在养父的庇荫混到了金吾卫统领的位置，为人低调谦和，没什么特别。
“一年……”她喃喃地道，“满打满算……灭了萨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郑通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直打鼓。
卢小乔又问：“不是还有十几个魔修么，都死了？”
郑通说：“灯灭了，应该都死了吧。”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赶去的时候，哪里已经没东西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卢小乔倏地抬起头，“命灯，是什么时候灭的？”
郑通一哆嗦，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的。
那时候他正在花船上请北荒那些大将军们喝花酒。
卢小乔显然也清楚郑通的尿性，当即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素晴养大的，拎不清的玩意儿！给你机会你都抓不住，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郑通表面上眼泪汪汪，无比委屈，心里已经骂上了娘，连带着卢小乔的祖宗十八辈，一边骂，还一边想象着在人家坟头踩上几脚。
“娘娘，求您看在我娘的份上，救救我吧。”郑通说着，哐哐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血，红肿一片。
卢小乔修炼多年，如何看不出郑通的小心机，她不动声色，漠然道：“圣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本座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能去御前为你求情。”
郑通抢上几步，小声说：“娘娘，您在圣君面前还是有面子的，听说圣君那位夫人很得宠，要不然就……”
还没等他说完，卢小乔脸色一变，一巴掌将他的右侧脸扇肿，“小心你的舌头！那位也是你能说嘴的？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桃花门，不然……”
话未尽，威胁并着杀意已然扑面而至。
郑通苦笑道：“娘娘，不是我浑说，是只有那位夫人才能救我。听说那位夫人是慈悲心肠，您看能不能托个关系帮我说说情，钱不是问题，珠宝首饰也应有尽有，或者她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能留下我这条命，就是赴汤蹈火也能办到。”
卢小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你知道那位是谁吗？”
郑通略一挑眉，低声问道：“不是圣君养活的小夫人吗？”
卢小乔捂着嘴，笑出了声：“你以为是你强抢的那些女人么！那位是白云城的城主，药王谷的谷主，医仙的传人。”
郑通一听也有些傻眼，既然不是那种随便拿捏的女人，就要另想办法了。
他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说辞，就看到卢小乔侧过身，一双美目钢钉似的穿透月亮拱门，娇声说：“哪位前辈，请现身相见。”
郑通愣了一下，忙转过身，朝着后面空无一人的月亮门瞧去。
过了片刻，他才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如魂灵般闪现在他的身侧。
蓦地，他膝盖一软，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已经跪了下去。
卢小乔站着没动，眯起眼睛，似乎是在琢磨，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苏启。
就在这时，一道黑雾悄然窜到她的身后，兵分三路，一道裹住她纤细的脖颈，另外两道则分别从她左右肋下穿过，将她吊在半空。
变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卢小乔的脑子一片空白，唯有那熟悉的死气让她不寒而栗。
郑通惨叫一声，从手指开始，肉皮开始一块块脱落，森森白骨很快就露了出来。
“饶命，大人饶命！”郑通吓得全身打颤，不住地磕头求饶。
卢小乔感觉自己血脉里的灵力正在被黑雾吸收，洁白光滑的脸皮出现了道道皱纹。
“圣君！”卢小乔大叫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个骇人的表情。
青衣人撤回黑雾，卢小乔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许久不能爬起。
她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不敢置信地看向青衣人，“艾肯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