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在花露铺子里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
说是休息，又没有完全休息，因为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不停的画符。
尹素灵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做了些她爱吃的饭菜端了进来。
白溪提不起笑容，也没有半点胃口。
她心里很不舒服，无论是被困在不远处的杨嫣，还是没追上来褚昀，甚至是幽州府那只刚刚有了灵智的小猫，都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刷”的一笔，一张灵符又作废了。
她已经无法静下心，安静画符。
尹素灵再次进来，看到地上作废的黄纸，叹息一声，弯着腰，一张张捡了起来。
白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你的心乱了。”尹素灵收拾好地面，又开始收拾桌子，“你这样，我可不敢让你去七星楼，别城主没救出来，再把你给折进去。”
“我就是，心里难受。”白溪脸色不太好，眼眶发青，嘴唇发白。
尹素灵瞅了她一眼，说道：“七姑娘，别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白溪点点头，打坐精心，过了半个时辰，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翻了翻乾坤袋，她从里面找到了一个能够隐去气息的避灵牌，挂在了脖子上。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白溪悄无声息地飘上屋顶，直奔七星楼的方向而去。
七星楼占地不小，里面灯火通明。外头没有活人执勤，一水儿的纸人站岗。
白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融进黑暗中，慢慢走了进去。
杨嫣在二层的汀兰轩里，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将手里的古书放置在一遍，起身迎了出去。
苏启带着一身肃杀从外头回来，身上的铠甲都没来得及卸下。
“怎么出来了，外头冷，赶紧进去。”苏启轻轻推了她一下，将门反手关上。
“出什么事儿了？”杨嫣到了碗热水给他，“大晚上的都不消停？”
“没什么。”苏启笑了笑，“刚刚得到消息，西亭殷氏后人扯旗造反，已经到了北郡，周平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承平司的人马不听使唤，金吾卫离了褚昀，也就是一滩散沙，难成大事，至于暗卫，他们倒是专门干脏活儿的，可惜自打褚墨死了之后，周平半点表示都没有，难免让人寒心。这时候再让他们卖命，谁都会留个心眼儿。”
杨嫣聚精会神的听着，眉头微微皱起，“莫非大成气数已尽。”
“差不多，耗不了太久了。”苏启说，“我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杨嫣看着他那张兴奋的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咽了回去。
“周平与我还有些因果没结清，我过两天就过去一趟，把欠账了结。”他一边说，一边脱去身上的铠甲，“住这儿还习惯吗？我看你们白云城的人都把铺子开到咱家门口了。”
杨嫣心里一沉，双手帮他把铠甲放在架子上，淡淡地说：“你别动她们。”
“我没动她们，希望她们也识相。”苏启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来这边做买卖我欢迎，若是碍了我的事儿，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杨嫣抿着嘴，不吭声，苏启又道：“还有白溪，她也应该快来了。”
“你很想我离开吗？”杨嫣问他，“苏启，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苏启伸手拉住杨嫣，面色沉重地问：“你手怎么这么凉？”
杨嫣使巧劲挣开他，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我的死活，你放在心上么？”
苏启一时无语，屋子里寂静无比。
良久，杨嫣说道：“苏启，你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
苏启眉心狠狠一跳，话已至此，他也不用再隐瞒什么了。
“我不知道。”苏启说，“所以才要尽快去混天塔，拿回属于我的身体。”
“也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杨嫣说，“若是培养出生死蝶……”
“我的时间不多了。”苏启直接打断了杨嫣的话，“没有功夫去孵那什么蝴蝶，而且只是一个传说，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嫣垂下头，不说话了。
苏启长叹一声，将她揽到心口，“我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
杨嫣闭上眼，苏启方才还带着温暖的笑颜冷了下来。
“我走的路，从来都是一条你死我活的不归路。”他轻轻地说，“我本不该把你拉进来。”
杨嫣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他，“落子无悔，不管最后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苏启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夜枭啼叫。
他走出去，片刻后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蜡丸。
杨嫣没动，苏启拿过灯罩，将蜡丸在烛火上过了两次，露出里面的白布。
他看了看白布上面的暗语，脸色骤然大变。
“你怎么了？”杨嫣走过去，就见苏启将手中的白布一攥，化作了粉末落在地上。
“你早点休息，想要什么，就跟黑豹说。”苏启转身就要离开。
杨嫣上前一步，急赤白脸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苏启摆摆手，走到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边问道，“如果我和白溪注定有一个要死，你会帮谁？”
杨嫣身体一僵，还是实话实话：“我会帮她，然后陪你一起死。”
苏启哈哈大笑：“我可舍不得你死。”
他接着说：“你要是烦了，随时可以离开。我说过，不会勉强你。”
杨嫣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是着急么，又不走啦。”
苏启放开她，大步走了出去。看背影，竟然还有点落寞。
杨嫣坐到榻上，怀里的金蚕蛊发出阵阵异动。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打开门左右看看，走廊上只有幽暗的烛光，没有半个人影。
回到暖和的屋里，她背着手，轻声说道：“朋友，还请出来一叙。”
空荡荡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嫣等了一会儿，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一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
杨嫣一愣，倏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溪看着杨嫣，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同，却又觉得哪里都没有变。
杨嫣喉咙动了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白溪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杨嫣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一年不见，心眼还是这么小。”
白溪上前抱住了她，两人一边流泪，一边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激动的心情，坐到桌边，说起了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
“你是怎么出来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你先说说。”杨嫣强势问道，“你是怎么出去的？”
“我是被褚昀送出去的。”白溪有气无力地说，“他自己留在那里，把我送了出去。”
杨嫣眉头一皱，说道：“他怎么这样啊？”
白溪一摊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是没办法，不过他肉身好歹是……倒是你，和苏启是怎么逃出来的？”
杨嫣缩了缩肩膀，叹息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时候她受了重伤，苏启也不好过，两人掉下去之后，挂在了一处岩壁上。
“若想活下去，就只能相互配合。”杨嫣说道，“说来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岩壁下方，有一条通道，虽然不知道通向何处，可那个时候，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是一条希望与绝望并存的通道。
苏启看起来没事儿，可一直捂着心口，问他怎么了，他都冷硬地拒绝回答。
“那条通道里面的东西很厉害，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往前冲。”杨嫣放低了声音，“后来，我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抓住，是苏启救了我……”
她被带着掉进了又一个洞穴，在绝对的黑暗中，她面无血色地盯着苏启，那时候，她失去了听觉。
就在她惶然间，苏启一把拽起她，背在背上，一路狂奔。
杨嫣的双腿渐渐没了知觉，但她能感觉到身后黑压压的东西正在朝两人逼近。
她手指轻轻地拍着苏启，让他把她放下。
苏启没搭理她，卯足劲儿继续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