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凤主还朝
“殿下, 云上天宫到了。”
九鸾金凤辇缓缓停下，孟娴回神，应了一声，眷恋地蹭了蹭宽敞车架上的锦羽小枕, 掀开垂帘走出。
凤辇奢华, 如同一座小型别宫, 外间厅堂处，一位锦衣女子迎上，神色温柔地为她整理衣摆, 轻声嘱咐：“殿下如今成年了，可不许再调皮, 天宫之中, 要端起小凤主的威仪来, 那些人惯爱捧高踩低, 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孟娴莞尔，领受了她的关心，道：“知道了，鸾歌阿姨。”
鸾歌不赞同的瞧了她一眼，叹息：“婢女鸾歌, 当不得这句姨。天宫规矩森严，殿下可要记好了。”
叹了口气, 孟娴拍了拍她的手, 安慰道：“放心吧，鸾歌。”
鸾鸟一族世代侍奉凤凰，是历代凤主最得力的心腹。三百多年前, 老凤主意外失踪，羽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孔雀王公然入主云上天宫。
鸾歌当机立断带着老凤主遗留下的凤凰蛋避居南海凤凰岛，以小凤主先天不足，需借梧桐祖树养育为由，将孟娴妥善保护到了三百岁成年化形才重返天宫。
三百多年来，鸾歌从未放弃过对云上天宫的势力渗透，联络老凤主旧部制衡孔雀王，静待孟娴的回归。只是侍从的力量终究有限，即便再得凤主器重，她也始终是仆婢，鸾歌忧心不止，却也不得不按捺下心思，带着族人去宫管司报道登记。
这是个妖族为主的小世界，人类不通修行，为了更顺理成章地接近任务目标，孟娴选择融和凤凰精血，化为凤凰蛋，在这个世界出生成长，拥有真正地凤凰血脉。
这方小世界的局势颇为覆杂，羽族以凤凰为尊，走兽以麒麟为长，无尽海域则是龙族的天下。各类灵兽与凶兽并称为异兽，是妖界当之无愧的强者。异兽之下，百兽繁衍生息，靠庞大的数量亦取得了一席之地。
只是，五百年前凤主陨落，麒麟失踪，打破了平衡的局面。孔雀族跃跃欲试，欲率领百鸟，成为羽族新一任的王者，走兽中，虎族号令百兽，试图与异兽一较高下。无尽海域中的龙族作壁上观，时不时从中撺掇，趁乱牟利的意图昭然若揭。
作为老凤主陨落前留下的凤凰蛋，孟娴被羽族灵兽们寄予厚望，小心保护了三百年方才重回天宫。三百年间，她在这个世界出生长大，真切感受到了鸾鸟一族的爱戴与呵护，于公于私，她都想要化解争端，还此间世界一片安宁。
绕过玉阶廊庭，孟娴随婢女来到东宫梧桐居，小婢女年纪不大，圆嘟嘟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孟娴脚步微顿，擡眼打量了一番，淡然走进。
身为云上天宫的主人，凤主当居凤栖宫。
五百年前，凤凰岛梧桐祖树落下花雨，昭示着当代凤主的陨落。只是老凤主正当盛年，即便遭逢不幸，也会涅盘重生。鸾凤一族始终没有放弃搜寻老凤主的下落，坚持认为凤主仍在，因此，凤凰岛上下皆唤她为小凤主。
若凤主犹在天宫，小凤主自然当居东宫。不过，孔雀王掌管天宫多年，自己居住在西苑，又将孟娴安排到东宫，分明是是将二人放置到了同等的位置，并未尊她为主。自己不露面，只派几个小婢女来接，更是明目张胆的给她难看。
一来，老凤主毕竟毕竟还有重生的可能，这样安排也属合理；二来，孟娴刚刚成年，初来天宫，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太多，只会显得更加幼稚。蛇打七寸，力要使在关键处，才能花费最小的代价取得最丰厚的成果。
看到小婢女额头泛起薄汗，小心地斟茶侍候，她笑着出言安慰：“不必怕，在凤凰岛，也有许多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生生地擡眸，回道：“婢子廖星辰，主儿唤我廖星辰就好。”
“好名字。”孟娴笑眯眯地夸赞，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乌黑透亮，当真是灿若星辰。
廖星辰抿唇羞涩一笑，脸颊两个小梨涡更显可爱。看孟娴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她胆子大了些许，主动说起：“婢子是鹩哥一族，本体黑漆漆的很不好看，娘亲希望我不要为外形困扰，做黑夜中闪光的星子，所以为我起名星辰。”
鹩哥并非异兽，在百鸟中亦属十分不起眼的存在，忽然被指派来侍奉小凤主，她心中十分忐忑。
小心地看了眼孟娴，廖星辰补充道：“宫中侍奉您的，皆是婢子的族人。”
孟娴微讶，她并没有随意探查他人根脚的习惯，没想到她竟主动提起，当下好奇道：“我听闻鹩哥能言善辩，怎么你们都如此沈默羞怯。”
廖星辰脸色微红，为难道：“婢子有在努力克制，若是哪天不慎多言，还望主儿见谅。”
孟娴忍俊不禁，倒有些期待起来，道：“没关系，我喜欢热闹。”
正说着，热闹便来了。
守在外间的小丫头被推倒在地，一个青绿衣衫的少年趾高气昂地走进，口中愤愤道：“怎么让这晦气东西守门，看着就让人生气！”
“廖七！”廖星辰一惊，赶忙扶起。
少年年岁不大，似乎与孟娴一样刚刚成年，眉目如画，一身青绿锦衣精致绝伦，面容姣好若少女，开口却分外惹人厌：“要怪就怪你们那个讨人厌的族长，鸦族就没有好东西。”
廖七忍不住反驳：“你才是乌鸦，我是鹩哥，椋鸟族人！”
廖星辰皱眉，低声斥了一句，连忙将她拉到身后，目露惧色。
少年楞了一瞬，面色有些不自然，不想承认自己修为太浅，看不破一界婢女的根脚。他面色微红，扭开头，仍旧高昂着下巴，道：“那就是本少爷认错了！”
孟娴神色冷冷：“道歉。”
他看不破婢女的根脚，孟娴却是能够轻易看破他，一只骄傲却年幼的小孔雀，想必是孔雀王的幼子孔殊。
孔殊脸色更红了，鼓着脸颊憋闷了片刻，虽有些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说：“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廖七受宠若惊，呆楞原地，廖星辰赶紧代她回话：“不碍事，婢子命薄，当不得世子这句。”
孔殊昂着头坐下，轻哼了一声：“错了就是错了，小爷才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廖星辰有些无措地看向孟娴，她面色缓和了许多，随意摆摆手道：“就这样吧，备些茶点来。”
廖星辰如释重负，行了一礼，忙带着几个族人退下了。
茶点很快送上，孟娴垂眸饮茶，任由对面打量。良久，他忍不住道：“你就是凤凰？也没比我好看到哪里去啊。”
指尖忽地顿住，孟娴颇为无语：“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些的？”
羽族极为重视外貌，本体越是华丽，化形之后便越是貌美，与走兽不同，想要在羽族身居高位，实力与外貌缺一不可。也是因此，孟娴才会费力投身为凤凰。
她本就生的美，只是向来素淡，不喜装扮，如今融合了凤凰精血，眉眼间更添昳丽，在鸾歌的置办下更是华服加身，明艳不可方物。
孔殊摸了摸自己空空的额间，叹息道：“除了没有妖纹，我哪里都不比你差。啧啧，小爷可真是风华绝代。”
凤凰身负上古血脉，是四象元祖朱雀的后代，天生强大，生来便有妖纹，孟娴的妖纹更是正正好好生在眉间，纤细精巧，如同花钿一般，看得孔殊艳羡不已。
风华绝代？孟娴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孔殊却会错了意，出言安慰道：“你也无须自卑，我们羽族一向是雄性更为貌美，你一个雌鸟能长得这般模样，已是十分难得了。”
孟娴：“……”我真是谢谢你。
揉了揉额角，她心中升起几分无奈，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孔殊老实道：“没有了，我就想知道我和凤凰谁更美。”
孟娴无语：“那现在？”
“现在？”孔殊楞模楞眼地想了一会，起身道：“现在没事了，我走了。”
他一脸莫名，行至门口才反应过来，讶然回头，问道：“你是在赶我走吗？”
“……不是。”孟娴客气道：“只是今天初来，我有些累了。来日方长，欢迎你常来玩。”
少年粲然一笑，开心道：“你人还怪好的，那就说定了！你先休息三天，我三日后来找你。”
说罢一掀衣摆，兴高采烈地离开。
孟娴：“……”
只是一些客套话罢了，他怎么还当真了。
孟娴心中无语，想不到传闻中野心勃勃丶老谋深算的孔雀王竟会养出这么一个天真稚嫩的儿子，心中对那位孔雀王愈加好奇起来。
廖星辰带着廖七进来收拾，廖七怯生生道：“方才多谢主儿。”
“无事。”孟娴随意道：“也是他自己明事理，肯低头。”
看她紧张的样子，孟娴玩笑道：“方才不是挺敢说话的吗？”
廖七喏喏地红了脸，小声说：“那不一样，他说我是乌鸦，这谁能忍。”
孟娴奇道：“鸦族怎么了，为何他如此厌恶，你们似乎也不待见？”
鸾歌曾与她说过如今羽族的局势，异兽性情散漫，分居各处，唯有鸾鸟丶青鸟丶玄鸟三大族对凤凰忠心耿耿，积极参与政事，与孔雀王所率的凡鸟百族抗衡，而鸦族似乎是凡族中少见的中立派。
廖星辰主动道：“主儿有所不知，鸦族虽是凡族，族长却天生妖纹，自认高人一等，向来瞧不起我们，行事霸道，就连孔雀王也曾在他手中吃过亏。”
她抿了抿唇，凑近孟娴小声道：“孔雀世子极为厌恶鸦族，外头都传，世子生母之死与鸦族有关，婢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与鸦族族长截然相反，孔雀王庇护凡族，却极为厌恶异族，主儿明日见他，须得当心。”
孟娴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小姑娘脸颊红红地退下了。
鸾鸟丶青鸟丶玄鸟三族都属异族灵兽，平素不大关心凡族，这些恩怨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从鸾鸟三族的言谈来看，异族确实对凡族关注甚少，灵兽尚且可以说是忽视，凶兽或许就是欺凌了，凡族的境况属实不大好。
孔雀王不仅对凤主有不臣之心，更是厌恶全体异族，试图建立凡族统治的新局面，他能集结人心丶统率诸多凡族，或许也正是因此。
对孟娴而言，凡族丶异族甚至是那些所谓的凶兽，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有凭借自身立足于天地的权利。
孔雀王想为凡族谋生计自然可取，但不择手段打压其他种族，挑起对立乃至是大战，则是过犹不及。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若不能在各族之间找到关系的平衡点，数千年之后，安知如今的凡族不会是下一个高高在上的异族？
恃势者终以势败，想要让这样野心勃勃的枭雄俯首，她势必要比他更为强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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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宫政苑中，孟娴看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孔雀王。
与孔殊的招摇明丽不同，孔瑄虽也算俊美，面目却十分端正，气质沈稳中略带一丝病色，丝毫也不像是一只以艳丽闻名的雄孔雀。
如同孟娴先前所想那般，他将自己放到了与她同等的位置，并未行礼，甚至像个主人一般伸手请坐，道：“今日叫贤侄女来，是与你商量朝凤礼之事。”
孟娴并未落座，直视着悠然落座主位的孔殊，道：“我竟是不知还有你这么个长辈，不知孔雀王和我祖上哪位血脉相连？”
孔瑄淡淡道：“不论血脉，单论辈分罢了，我与你母亲同龄，长你三千馀岁，怎就当不得你一句叔叔？”
身后，廖七小声嘀咕：“哪有这么论的，那东海的大龟岂不是全天下的叔祖。”
她自认声小，孔瑄与孟娴却都是妖力百倍于她的大妖，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孔瑄当即沈下脸色，孟娴压下唇角的笑意，道：“小姑娘心直口快，说些实话罢了。孔王三千多岁的人了，不会和小孩子生气吧？”
孔瑄未言，孟娴又道：“本宫久居凤凰岛疗养，有劳爱卿辅政了，如今，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孟娴半敛着眸，指尖玩弄着一缕紫金双色的异火，不咸不淡的讽刺道：“可是坐得太久，压坏了腿？要我亲自扶你下来吗？”
凤凰善驭火，每一只凤凰都有天赋凤火，是其最为强大的武器。
孟娴久居凤凰岛三百年，不少人都怀疑是老凤主猝然出事，凤凰蛋来不及细心养育，使她孱弱非常，没有得到应有的天赋传承，方才不敢出现。
身为冥神，孟娴亦是玩火的行家，选择托生为凤凰正是由于其驭火的能力，能够让她完美的将冥火融入凤火之中。毕竟，动荡的世界里，绝对的实力是一切的保证。
感受到火焰中传来的强大气息，孔瑄眯了眯眼，缓缓起身，勾唇道：“不必了，多谢殿□□恤。”
孔瑄起身，迈下玉阶，孟娴则一步步登上，擦身而过的瞬间，那簇火焰忽地膨胀，一闪而熄。
孔瑄一瞬间瞳孔骤缩，身后的拳紧握，强行稳住姿态，笑问：“殿下可是身子还没养好，控不住这凤火？”
孟娴挑了挑眉，转身坐下，随意道：“或许吧。”
他形容颇为狼狈，衣襟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灼烧痕迹，鬓发卷曲，眉毛也没了半截。
廖七小心地顾盼，递过去一盒眉粉，问：“需要婢子为您补眉吗？”
孟娴险些笑出声，轻咳一声忍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孔瑄面色黑沈，拂袖冷哼，道：“不劳费心，殿下既要亲政，昆山狼族之事便交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