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看向置物架上的那个箱子。
他当然没有真的睡到中午。对于他的报告，公安上层表示会关注平场诚的动向，并派其他公安同事前往调查——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他协助潜入。
收到这份报告之后，他又以组织成员苏格兰的身份，给波本发去了联络的信息。
然而，波本并没有回复他。
自从宴会厅那天任务结束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波本。
而从天亮到现在，他也还没有见过太宰治。
本来以为对方是和之前一样习惯性地陷入了沉睡，但既然太宰临近莱伊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出现，那大概率就是事出有因了。
终于，几分钟后，太宰治钻出了收纳箱。
*
“……这就是莱伊说的形象改造吧？”
苏格兰看着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的太宰治，微笑道。
不得不说，见到太宰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些诧异。
“才不是呢。”太宰治故意用有些责怪的语气道，“形象改造是改造的苏格兰你啊。”
“我只是，正常地改变了一下穿着而已。”太宰治淡淡微笑了一下，“苏格兰你今天不也换了衣服吗？”
但他很快又换了一副生动些的神色，撇撇嘴：“既然苏格兰你说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不应该很能理解吗？”
看来，太宰治还对他说对方跳楼自杀其实失败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啊。
“不，我换衣服只是因为原来那件沾了太多血，完全不能穿了而已。”苏格兰很礼貌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出于现实的考量罢了。”
太宰的说法看似没有错，但是……
苏格兰看着把绷带从左眼换到右眼的太宰治。
——他仍旧穿着那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只是平时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条深红色的、像是还未干涸尽鲜血的红围巾，今天并没有出现。
苏格兰又想了一下印象里传统黑手党的打扮，大概得出了结论。
“原来世界的另一个你，是把绷带缠在右边眼睛的？”
“准确来说，是我继承了记忆之后，为了与原来世界那个‘我’作出区别，自已决定那么做的。”这一点太宰治倒是直接地承认了。
“可以说，我所在的世界，是与‘书’外面的世界镜像的世界。”
“……那这条红围巾是黑手党首领的证明？”苏格兰又问。
“苏格兰，你快去开车吧。”太宰治的声音幽幽从他身后飘出来，“你再不开车，我们真的要迟到了。”
不想让织田作之助知道自已成为了黑手党首领，原来是这样。苏格兰想。
*
“……太宰君刚刚不是向我保证，绝对不会迟到么？”
系好安全带，发动了小轿车的苏格兰，行驶在前往kosmos的路上。
——以正常的行驶状况，就算他们超速，也未必能赶到kosmos。
“当然了。”太宰治的声音透出几分森冷，“黑手党向来一言九鼎。
“把遵守交通规则的黑手党，改造成会飙车的黑手党的——形象改造。”
一截绷带出现在苏格兰的手腕上。
“？”
不等苏格兰反应过来，他的脚就自动踩下了油门。
——！！！
苏格兰的轿车陡然加速，有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飞掠过地面。
尖锐的风声和引擎的震动声中，诸伏景光的感觉自已仿佛年轻了两岁，回到了坐在班长摩托后座上，看着萩原和松田带着zero飙车的那一天。
诸伏景光有些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
这个状态下的他，大概能和萩原比拼一下车技了吧。
……总之，下午六点，脸色微微发白、心跳比平时快一点的的苏格兰准时到达了酒吧。
总之的总之，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在傍晚的一间酒吧里见到了彼此。
*
因为变成了守护甜心的原因，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也并没有真的喝酒。
毕竟外人是看不到他们两个的，在苏格兰和莱伊之间的某个空位上点一杯酒，那真的很奇怪。
……
“好久不见，太宰。”织田作露出了一个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那是微笑的表情。
织田作之助打完这句招呼，太宰治仿佛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在这以后，两人的交流变得顺利了一点。
“不久之前，我终于处理了一个哑弹……？”太宰治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那种语气，就像是他自已也不确定自已是否处理过一个哑弹那样。
在见到织田作之后以这个话题开场，似乎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话题可以用来作为一段对话的开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仍旧笑着。因为除此以外，他没有其他的表情可以做出来。
说来也很奇怪，他在得到“书”后制订的五个阶段的计划，他为了织田作存活着写小说的世界而做的一切，此刻似乎已经被塞到脑子里的某个角落。
除却那场最后的、漫长又痛苦的告别，其他的记忆好像都模糊了。
但太宰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了这个话题。
“毕竟，这可是我多年以来的夙愿嘛。”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愿望。
“——你知道的吧、织田作？”
太宰治的语气里，有一丝期待。
——你会知道的吧，织田作？
“是啊。”织田作之助很平常那般点点头，“即使是哑弹，在完全拆除之前也有爆炸的可能。”
闻言，太宰治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
如同日常一般的谈话，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
时光的流逝既快速，又有种可怕的平静。
月亮缓缓升起来。
*
“太宰，在做什么工作呢？”
这时候，红发的小人好像不经意一般问。
不过可以听出，他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听到这句话后，原本一直喋喋不休说着组织八卦和苏格兰日常做任务的话题、变得好像少年般活泼的太宰治，却突然收了声。
酒吧里陷入了沉默。
“太宰不能说吗？”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看着他。
“不，那倒也不是……”太宰治移开了目光。
织田作肯定已经从安吾那里，知道了关于“本来的他”的事——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做着救人的工作。
但，哪怕不是自愿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也绝对不会承认“本来的那个太宰治”和自已是同一个人。
可是……
他只好摆出了平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架势，很轻松地反问：“织田作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吗？”
“想知道的其实是来这个世界之前的事。”织田作之助晃了晃呆毛：“太宰现在都和苏格兰在一起，应该没有工作吧？”
太宰治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不对。
不应该是这个答案。
——织田作，应该在安吾那里听说过，“他”在武装侦探社当社员才对。
*
“太宰你不用那么紧张的。”织田作之助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我想，太宰你，和我认识的那个太宰、和安吾认识的那个太宰……应该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最后，织田作还是直接说出来了。
这件事情，是莱伊在会场外接应完苏格兰，他和太宰交谈过之后才察觉到的。
听见这句话以后，太宰治终于连表面的轻松都消失殆尽。
*
“听我说，织田作。”有了更加急切想说的事，他此刻倒是能流利地喊出那个称呼，“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但是。”他的语速飞快，声音却逐渐变得干涩了起来，“不是因为想做首领才去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