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格兰肯定了。”太宰治笑着说，“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觉高兴，毕竟苏格兰经常会露出了不起的一面。”
“太宰君的夸赞，我接受之后也会做噩梦的。”诸伏景光不甘示弱地眯起眼睛，“你刚刚说的话，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毕竟太宰君讲出的秘密，往往都是为了掩盖另一个秘密的样子。”
太宰的身上有很多谜团。不过这一点他还是在太宰刚和织田作之助见面的时候才意识到的。
太宰治托腮：“苏格兰说了句很不错的话呢。”
他不再看苏格兰了，目光没有落点地投向虚空中的一点灰尘。
“我写下的故事，一定会是好结局。”他轻轻说，“一定是。”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到过一次了。
在那之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太宰治也真的变回了一颗蛋陷入沉睡。
……
真相谁能说得清呢？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许只是为了写出第二个好结局罢了。
*
“我没有办法再写小说，因为已经失去了那样做的资格。”
红发的小人用他沙哑的声线平静地说。
……
赤井秀一手里拿着一罐黑咖啡，靠坐在赌场某间客房的长沙发上，介于睡着了和单纯的闭目养神之间。
织田作之助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复现着。
那是之前他和对方在电梯里的交谈。
从确认波本已经完成了他的所有计划——也许还有计划外的行程，比如摘掉某个代号成员的帽子——之后，几人就从那条通道回到了赌场。
回来的路意外地没受到什么阻碍，赤井秀一猜测波本和蒂曼诗在其中起了作用。
苏格兰因为担心波本的情况，带着他回“猞猁”的房间休息了。
赤井秀一于是单独找到了名叫蒂曼诗的女人。
然而，对方执意要见到“猞猁”本人才行。
不过蒂曼诗最后还是给了他赌场电梯的使用方式：标注的楼层并没有任何意义。要像密码一样按照顺序按下正确的几个楼层组合，才能到达正确的目的地。
最简单的“B1”键就是前往赌场的按键。
4个数字按键，所有的可能性数是52种。
顺便一提，这个诡异的设计是曾在德国获得建筑学硕士学位的蒂曼诗加入组织后，才改成这样的。
最后他和那个警察还是以很不侦探的方式——也就是枚举法找到了某个狭小的出口。不过赤井秀一并没有离开，而是又乘坐电梯回到了赌场之中。
在摇晃的、封闭的空间里，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在科技展的时候也好，在资料室门口也好……”他向一直很沉默的织田作之助问出了那个问题。
“织田君，是刻意不杀人的。”赤井秀一的绿眼睛里是肯定的神色。
在资料室门口放倒那些管理员的时候，他确证了这一点：对方有着某种不杀人的原则，并且这种原则也影响了处于形象改造状态中的他。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杀过人的人远远多于杀过人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触到血腥暴力的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轻易地越过那道界限，哪怕是黑手党也一样。
但是，赤井秀一显然是已经越过了那道界限的人。
如果和对方的形象改造能够影响到他的行动，甚至能影响到他枪口所指的方向，那就说明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没有杀过人”的前黑手党，而是一个“有着坚定不杀人原则”的前黑手党。
那便是织田作之助。
“被察觉到了。”织田作之助并没有什么讶异的情绪，“的确，我有着不杀人的原则。”
“只是有这样的原则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织田作之助道。
“哦，是么？”出乎织田作之助意料的，平时不会多问的莱伊，却又一次开口了，“织田君曾经应该杀过人才对。”
织田君和他一样，都是曾经越过那条界限，到达杀人者之领域的人。
长发的男人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不过并没有点着。
这个动作让对烟草戒败复吸的织田作之助也久违地产生了想抽烟的感觉。
“的确。”织田作之助说，“我曾经做过那样的事。”
他终于还是提起了那个很少有人知道的话题：“我想成为小说家。”
织田作之助觉得一切好像都发生在昨天：“我认为一旦杀人，就会失去书写他人人生的资格。”
每个人都拥有应该去的地方、应该做的事、应该见的人——想要在小说里书写那样的人生。
“为此我不再做杀手，转而寻找了邮递员的工作。再然后我受到邀请加入黑手党成为了一名最底层的成员，收养了五个在战争中失去归所的孩子。”
“但是孩子们死了，后来我也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织田作之助简短地说，“我没有办法再写小说，因为已经失去了那样的资格。”
“资格吗……”赤井秀一叼着烟，若有所思。
“我现在之所以延续那个不杀人的原则。”织田作之助解释道，“是因为我已经死去。”
“死去的人是不适合剥夺生者的性命的。”
电梯门打开了。赤井秀一于是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盒，点燃了嘴里的烟。燃烧的烟草弥散出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潮湿的、发霉了那般的气味。
“织田君。”赤井秀一说，“在这个世界，我和你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而我毫无疑问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点我可不想被否认。”
他绿色的双眸深处，寄宿着某种光芒：“因此你虽然曾经死去，在这个世界里却得到了第二次人生，却仍旧活着才对。”
“这才是真相，不是吗？”
“……”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织田作之助才又开口了：“‘死去’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罢了。”
“之所以用‘活着’来形容这一切，只是没有更好的词代替‘已经死去’而已。”
织田作之助这么说。
*
与此同时，一条稍显空旷的街道上。
两辆闪着红色顶灯的警车停在路边，黄色的警戒线昭示着事件的发生。
在出警方面向来非常有效率的目暮十三，蹲在巷口看着地上的血迹，若有所思。
“从血液干涸的状态来看，大概过去了一天的时间。”目暮十三摸着自已的下巴。
“接到报案的时间是早上五点。”一旁留着干练短发的女警补充道，“也就是说，案发时间大概是昨天清晨。”
这里周围的建筑很多都处于废弃的状态，来往的人很少。所以一直到今天凌晨，才有喝醉的上班族发现这滩血迹。
从周围的痕迹初步分析，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以出血量看，伤者恐怕是凶多吉少。
“是残忍的凶杀事件啊……”目暮十三作出了初步的判断。
“会不会也和最近的警察连续被害事件有关？”边上的女警皱了皱眉。
“总之，先让鉴识科把血液和毛发取样比对。”目暮十三直起腰，说。
这时候，边上女警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附近一千米又有人报案？”
“……什么叫对方自称是警察，一定要亲自见到目暮警部才行？”
她严肃地打开了手机的外放：“既可疑又无理的要求。”
“‘最近的警察连续被害事件，马上就要有眉目了’——对方是这么说的。”手机扬声器传来本厅警员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的两人神色同时一凛。
“对了，对方还说最好带上医护人员……”
“佐藤君，你先带人前往报案地点。”目暮十三看向拿着电话的警察，“我这边完成取证之后就赶到。”
“是，目暮警部。”
短发的女警——本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佐藤美和子点点头，转身去开车了。
目暮十三看着眼前的案发现场，压了压帽沿，无奈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