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如同死灰,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仅仅胸腔微弱的起伏昭示着生命的延续。
认识的十四年来,沈燮安从未见过他有如此不体面的时刻。
记忆中的纪怀星,无论少年时期, 还是青年时期, 都是那样的光芒璀璨, 几时像这样狼狈地躺在病床上, 身上插满各种输液管,脆弱仿佛会随时会被打碎的陶瓷。
只有上辈子……
他们最后一面。
纪怀星遭遇车祸,抢救仅持续了一小时便宣判死亡,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几乎让他多年的精神支柱破碎坍塌……
病床上的纪怀星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缓缓睁开眼睛, 睫毛轻微颤了颤,而后侧过头,看见站在床侧的沈燮安。
刹那间,他感觉到一世的心安。
他来了……
那就够了。
纪怀星的嘴唇颤动了下,气若游丝地唤他:“沈燮安……”
听到声音,沈燮安猛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怀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焦急的语气宛若一粒定心丸,稳住了纪怀星的心神。
纪怀星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声音很轻:“我没事。”
嘴唇无比干涩,他却执着地想要和他说话:“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的人是你……就已经无憾了。”
那声音温柔似水,藏着无尽的包容,让沈燮安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即使是这个时候,即使自己没有接到他那一通电话,他却依旧没有怪他。
然而越是如此,沈燮安便越无法原谅自己。
那种紧要关头,纪怀星却联系不上自己,他该有多害怕?
只要想到纪怀星可能想对他说的话,他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怀星……”沈燮安紧紧握着他的手,额头抵在他手背,声音沙哑,“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涉险……更不应该错过你那通电话。”
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怎么能再失去他第二次?
秦煜时说得没错。
他不该让纪怀星去冒险,不该纵容他的请求。
他明明下定了决心,这一生除了纪怀星平安,便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生死关头,他却失约了。
他竟天真地以为一切会照纪怀星说的进行,不会有任何意外。他竟在那个时候迫切地想要确认纪斐言对他的感情。
他是疯了吗?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
“没关系,”纪怀星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对吗?”
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几年,只要他还是沈燮安心目中那个最完美的纪怀星,他就一定是沈燮安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会的。对吗?
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眸中藏着最滚烫炽热的情愫,似乎也在向他询问,向他确认着。
却又如一面镜子,照见他内心的所有不堪。
在那满溢的期望中,沈燮安回避了他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我……当然。”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苍白,沈燮安又急忙解释道:“当时我一心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打电话给……”
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时情急,竟忘了电话无人接听和电话占线是两回事。
纪怀星注视着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直到荡然无存。
“怀星,”沈燮安咽了下喉咙,低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
“嗯,我知道。”纪怀星没有再问下去,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却如夜幕降临般暗了下去。
他侧过头,回避了沈燮安炽热的目光,内心也跟着无限退让。
他轻声说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听到他的话,沈燮安竟在心底隐隐松了口气。
他伸手抚摸纪怀星的面庞,温声道:“那怀星,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这次秦煜时也受了点伤,我去看看他。”
“好。”
一直到沈燮安离开病房,纪怀星都没有再抬起眼眸。
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落到胸口已是满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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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纪怀星的伤势,秦煜时身上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有颈间的那道刀伤差点深入到动脉。尽管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没伤到命脉,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止血包扎之后,医生起身,推了推眼镜,看向纪斐言:“你是他的家属吗?”
纪斐言下意识看向秦煜时,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种很心虚的感觉,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否认道:“我们是朋……不,同事。”
“哦,”医生面无表情地交代道,“他虽然没伤到颈动脉,但也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这几天每天需要按时换药。”
纪斐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医生离开后,秦煜时似笑非笑地开口:“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