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佯作淡定。
又在跟她演戏吗?
每次都展露出这么温柔的面孔。
两个人之间,分明存在那么多的问题,他却总是选择抬起那双高级皮鞋,不着痕迹地踩住,仿佛这样做,所有裂痕,就都能被掩盖。
可她太稚嫩,他的演技又太高明,凭她的水准,还无法跟他这个影帝对戏。
章序之前有问过她,想去哪里。
他是公众人物,有诸多受限,尹棘还是习惯性地让他决定。
却没想到,章序带她来到一家专做本帮菜的私房小馆,开在胡同里,地点很隐蔽,门口招牌写着:晚间六点营业。
他大概打过招呼,包了场,店家才能在上午备餐。
进去后,发现店里面积不大,南方国营老字号中餐店常见的装潢,摆了几张乌漆木桌,室外的光,色调晦暗,透过琉璃花窗洒进来。
墙壁有斑驳的痕迹,但未整饬,应当是刻意做旧,贴着民国时期的海派复古画——有阮玲玉的照片、《良友》的杂志封面、还有《十字街头》和《马路天使》的电影海报。
隐约听见,音响传出一道醇厚的男音,悠悠哼着蒋调评弹,正唱到那句,何不消愁解闷进园坊。
老板娘眉眼妩媚,边引他们入座,边对章序说:“刚看了侬最新的电影,侬本人真是比银幕里还有腔调。”
落座后,她问:“多久没来了?”
“勿记得了。”章序寡淡地笑,拾起瓷碟中温热的湿毛巾,颇有旧时洋场公子哥的翩翩风度,擦了擦手,客套问她,“生意还好?”
老板娘幽默打趣:“螺蛳壳里做道场,捣捣糨糊,算勿得生意。”
尹棘听着他们用沪语交谈,想起章序是在上海出生,之前跟原丛荆同乘一车,他介绍他的称呼,也是小娘舅。
小时候,她因为尹延觉工作调动,在上海生活过多年,刚跟章序交往的时候,原想借此共同话题,问问他少年时期的事,但他总会用话题岔开。
看出他不想提起往事,她便没再问过。
“菜还是老样子伐?”老板娘道。
章序撂下湿手巾,掀眼看她,温声问:“你有很想吃的菜吗?”
老板娘也看向她。
尹棘注意到,在跟章序说话时,老板娘的眼神总往她这瞟,不是在打量,而是在等她寒暄,倒像认识她似的。
这般没来由的热情,让她很不自在。
她唇瓣发白,手心渐渐溢出冷汗。
这间餐厅的装潢,飘着的气味,都好熟悉,她不禁想起不愿回忆的往事——父母还在世时,每每到了周末,都会带她去家附近的一间本帮菜馆吃饭。
陈芷在这一天,会允许她吃高油高盐的食物,尹延觉会让她随心点喜欢的菜。
她看着乖,但很贪吃,格外嗜荤,通常会点糖醋排条,或者油焖大虾,但陈芷只许她吃一碗米,不许她喝碳水饮料,只能喝茶水。
尽管有诸多限制,那也是她很幸福的时光。
和父母的相处,充满了温馨的回忆。
有时入睡,她都会梦到那家开在新式里弄里的本帮菜馆。
醒来后,心脏却溢满了钝痛。
因为那些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尹棘用力蜷了蜷指节,艰涩地回答:“没有想吃的……”
章序沉默看她,没说话。
中途,老板娘又过来一趟,摆上切好的苹果片,尹棘恍惚听见她讲,说苹果是新疆产的,冰糖芯,很甜。
“晕车了么?”章序用钎子捻起苹果,伸手,往她的嘴边递,淡声道,“吃块水果压压。”
尹棘垂睫,看向苹果嫣红的皮。
尽管章序的动作很亲昵,但她跟他隔了半米长的桌,需要起身,拽着裙摆,才能吃到。
男人眼神温柔,莫名透着引诱意味,她犹豫要不要吃,他佩着高级腕表的手,仍然悬在半空,并未催促,在静静等,仿佛是耐心注视雀鸟啄食的饲主。
终于,她还是下定决心,没去咬。
因为觉得卑微,甚至觉得屈辱。
“对不起。”尹棘脸色发白,在男人诧异目光的注视下,仓皇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进了女厕。
她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洗脸,鼻腔忍不住发酸,听到后厨响起油烟声,轰轰杂杂,她心脏又泛起闷痛,沉重地跳了跳,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
章序沉默地站在外边。
他的身形陷入浓重的阴影里,腕边袖扣松了一颗,伸手,扯了扯领带,表情晦黯,薄唇微抿,似乎在压抑情绪,显得气场落拓,很像港片里的斯文败类。
尹棘终于从里面出来。
他慢慢抬眼,看向她,朝那边走去。
“身体不舒服?”他递给她手帕。
尹棘接过,低头,犹豫地说:“嗯,我想回去了,对不起,在这种日子……”
“没事的。”章序握住她发颤的手。
男人从她指间拽出丝帕,拇指摁住她的下巴,轻轻向上抬起,他淡淡垂眸,以一种温柔又掌控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