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港城。他们来得比较早，又带上了全部身家，在这里发展得顺风顺水，我爷爷当家的时候实力最鼎盛，有三间公司，十几间铺子。”
江雾很早就听过别人提起他家家境很好，现在第一次听当事人描述，言简意赅，却更真实，也有更多经得起推敲的细节。
“那，后来呢？”江雾低低地问。
“爷爷经商有道，但教子无方，我爸十几岁就不读书了，成天不务正业，还喜欢去澳城赌钱，输了钱，债主找上门，我爷爷就得帮他还清赌债。”他说起这些，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还了几次后，大伯、二叔和姑姑也有意见，争吵无奈下，决定分一部分家产给我爸，让他自立门户。当时我二叔和姑姑都在加拿大读大学并工作，他们让我爷爷移民过去做投资。那些分给我爸的家产，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们也不管了。”
“他们走后，我爸越发肆无忌惮，没两年，就把分到手的财产耗得差不多了，就是在这时，他遇到了我妈。”
提起母亲，男生冰冷的脸上总会漾出一些温和的笑意，看得江雾怔了怔。
周默成道：“我爸收过一段时间手，一直到我三四岁，那几年还算安宁。他手头还剩下一个铺子，放出去收租，同时手上有一些股票，一家三口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赌性难改，又被狐朋狗友带去了澳城，一来二去，把铺子也败完了。”
周默成说着，挽起了衬衫袖子，露出左手手腕外侧的那条伤疤。
不论什么时候看到这道疤，江雾心中都会涌起淡淡的难过，然周默成只笑笑：“手上的疤，是他拿刀把我当人质，逼我妈出钱帮他还赌债的时候留下的。”
“那时候我六岁大，在反抗时被他不慎划伤。因为我受伤的事，有公职人员介入，帮助她成功离了婚。”
故事只讲了一个开头，然而这一刻，周默成清楚地看见面前这位听故事的人，脸上全是泪。
他不忍心再讲下去，不忍心让她知道面前的哥哥，是个即将无瓦遮头的人……他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巾帮她擦干净脸容，再温声安慰：“乖，不哭，也没什么，离婚后不久，他就跳楼了，我和我妈也算过了几年清静日子。”
“可是……”江雾还是受不了，呜呜喊道，“默成哥——”
周默成摸了摸她的脑袋，理了下她的头发，安抚了好一会儿，说道：“上次你不是说自己长大了？长大了，爱哭鼻子的特质还要保留着么？”
江雾吸吸鼻子：“我也不是经常哭，这几次都是有原因的。”
她没再说下去，反正最近确实老是在他跟前涕泗横流，没差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不说这些了，说点儿别的吧。”
江雾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小江雾以后想做什么呢？”
尽管江雾并不百分百明晰，但还是说：“想读美术设计相关的专业，可能也从事相关工作。”
周默成道：“非常棒的理想，哥哥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时常要吃药，时常要去医院，那个时候我跟她说，等我长大了做医生，一定治好她的病。”
“可惜，她没能等到我长大。”周默成无奈地笑，抬手，动作轻柔地用拇指帮她擦掉了又溢出的眼泪，“但她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身体不好，也时常去做义工，记得你上次卖旗么，她只要在街上遇到卖旗的，都会买。”
江雾点点头，哭音极重地说：“你跟你妈妈好像。”
一样的温柔和善良。
“在妈妈走后，我还是想做医生，不过理想又升了级。”
江雾抬头望着他：“升了级？”
“啊，哥哥那时候想做名无国界医生，去战乱流离、穷困潦倒的地方行医救人。”他语气带着一丝轻笑，“所以学校那些同学得知后，才会说我适合一个人过一辈子。”
瞬间，江雾止住了眼泪。
她有些懵。
觉得他说这些话，不是无缘无故地说的。
江雾呆呆地望着这个视野胸怀都宽广的男生，觉得此时夸他玉树临风、气质出尘，都显得很低端。
周默成回望她：“记得你问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或许这就是答案吧，心思都扑在了这些事上，便注定无法对女生负责。”他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尖沙咀的夜景，“除了基本陪伴，哥哥也给不了她风花雪月。”
江雾终于恍然大悟，他就是想说出这番话。
“可是，可是……”江雾喃喃道，“也许她不需要风花雪月的东西。”
“不，”周默成再度望着这张越发好看的脸，她的眼尾、鼻尖都因为哭过而泛着淡淡的红，他偏薄的嘴唇抿得极紧，看向她的目光也幽邃如海底，“就算她不需要，我也一定要给得起，因为她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