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楠竹的故事（上）
周一早上丽日天晴，但今夕的心情并不晴朗，八万的违约金，对于今夕来说，那么大一笔钱，‘这次肯定完了，这么大的损失，公司怎么会放过她，当她迈进办公室的那一刻，等着她的肯定是泰山压顶！’今夕这样想着。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好所有的心情，打开电脑，等待着那个末日的宣判。可是静坐了半个小时，狂风骤雨并未如期而至，今夕小心翼翼的张望了几次，章漫诗不在工位上。柳贵时在自己办公室里，门关着，不知道在忙着什么，而其他人都在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不一会儿，柳贵时便神色焦急的从办公室走出来，跟旁边的馀姗姗交代了几句，边匆匆走了出去。
“柳总，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今夕试探性的问坐在一边的馀姗姗。
馀姗姗自从上次被良辰训斥过后，性子收敛了许多，只不过依然没改她心里藏不住话，爱八卦的本性。
“别提了！”馀姗姗窃声到，“东北大区的老大因为收受贿赂，给公司造成了将近千万的损失，秦副总现在正在办公室发飙呢，所有总监以上级别的人，都被揪到办公室开会，商讨如何弥补损失。”
“啊！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夕缩回身子，把头埋在电脑前。‘怪不得天没有塌，原来有个“高个子”顶在那里，不过，等“高个子”顶不住的时候是不是就轮到轮到自己了。’想到这里今夕不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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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楠竹本来拿着前几天已经盖好章的总经办文件送到秦宗卿那里，没成想，一走到他办公室的门口，就听到秦宗卿发脾气骂人的声音，一大堆绿城的高管还在里面，估计是因为东北大区高管那力，把从赢科地产拿到的项目，转包给了一个没听过的杂牌事务所，结果被赢科地产的人发现，出了篓子。赢科地产是绿城很重视的甲方，所以这次给绿城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看来那个那力官位是保不住了。’楠竹这样想着。
‘算了，还是别进去添乱了！’她没有把文件送进去，而是返回自己的工位，自从前不久她分担了部分总经办的工作，朱维宁就很少再给她安排人力那边的工作了，虽然她现在名义上还是人力资源部的人，但是，现在俨然已经是总经办的一员了，所以在这两个部门她都有工位。
楠竹坐在座位上，静静的发着呆，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自己的心情也伴随着升入云端和跌入谷底的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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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第一次往秦宗卿办公室送报告以来，这个好像就成了她的份内任务，朱维宁连续几次报告都让她去送，而秦宗卿每次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开始她也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次，她照旧去送报告，转身离开的时候，秦宗卿忽然叫住她，“诶，内个......”他说话拉着长音，“你叫......？”
“我叫薛楠竹，秦总！”楠竹转过身来，毕恭毕敬，站姿比空姐还要标准。
“我后天要去苏南出差，你帮我定下机票和酒店，具体情况你问朱维宁！”，秦宗卿语气平静。
‘苏南，那里不是自己的家乡吗？楠竹这样想着，‘另外，他不是有秘书吗，干嘛让自己一个实习生给定机票和酒店。’楠竹心里一大堆的疑惑，但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礼貌地说了句，“好的，秦总！”。
楠竹随即来到朱维宁的办公室，准备跟朱维宁报备，“朱总，秦总让我给他订去苏南出差的机票和酒店！”
“哦，那你就帮他订吧，我把具体的酒店和航班信息发给你，订好了，再给他发个邮件，哦对了！秦总平时很忙，看邮件总不及时，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你发完邮件的同时，再给他发个微信。”
薛楠竹一肚子的疑问，在朱维宁这里，也并未找到答案，‘算了，既然是上级分配的任务照着执行吧，反正这个工作也并不难完成。’
待，酒店和机票都订好后，薛楠竹按部就班的，把订好的机票和酒店信息发到秦宗卿的邮箱，并且再用微信，给秦宗卿又发送了一遍，直到收到秦宗卿，在微信里回覆的那句，‘谢谢！’，楠竹确认他已经收到信息，整个心才安稳下来。
没想到，秦宗卿出差后的第二天，朱维宁，把薛楠竹叫到办公室，笑脸说到，“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咱们绿城在苏南那边新进收购了一家设计公司，现在正在做资源整合，秦总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人力这边目前在做优化和调整，然后要招一些新的岗位，那边人手不够，暂时忙不过来。我知道那里是你的家乡，所以我想你去支持几天，不过也不辛苦，你就当探亲了。如果可以的话就尽快，最好明天就出发！”
“只有我一个人吗？”，楠竹问。
“是！”，朱维宁肯定回答。
朱维宁这一翻话下来，楠竹就是再笨，也了解了其中的用意。因为绿城几乎在每个城市都有合作的酒店，以备员工出差使用。员工可以直接把自己的姓名和入住时间报备给当地酒店，合作的酒店便会自动预留房间，苏南城市不大，如果出差基本都是当地最好的那家酒店，所以如果楠竹答应了朱维宁的要求，势必会和秦宗卿入住同一家酒店。
“对不起，朱总！”，楠竹下意识的拒绝，“我的家人都在临海，我没有亲可以探，所以您还是派别的同事去支持吧！”，说完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朱维宁的办公室。
直到回到座位上，楠竹的心还在不停的狂跳，往往收购新的公司人力资源的优化整合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怎样也轮不到她一个实习生去，而且还是一个人，这明明是朱维宁在给秦宗卿和自己牵线搭桥，但是如果没有秦宗卿的默许，朱维宁绝不会有这个胆子。
也许对别人来说这是机会，但对于楠竹来说不是，漂亮的外表，可以引起别人一时的兴趣，但也只是一时仅此而已。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怎么可能让他走心，所以这不是她想要的。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应该保持清醒，人最难得的就是看清自己，如果她以这样的方式去了，从此在他眼里自己将再也上不得台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喂？”楠竹接起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焦急，“你是薛楠竹吗？我是你母亲的同事，你母亲在酒店晕倒了，我们现在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你赶紧过来吧！”
自从楠竹到临海上大学以来，母亲就跟她一起来了临海打零工。楠竹立刻询问了医院的地址，然后请了假，赶去医院。
楠竹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醒了，她找到医生仔细询问了母亲的情况，医生慢条斯理的跟她解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血糖偏低，我们判断是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
“营养不良？”看着病床上掉着药水的母亲，楠竹很是心疼，这几年母亲老了很多，布满额间和眼睑的皱纹映衬着本不相符的年纪。
打开母亲随身携带的饭盒，里面只有几粒榨菜和土豆丝，“你是不是又把钱都给楠实了！”，楠竹的口气里带着些许的责备，楠实是薛楠竹的弟弟，因为从小无人管束，养成的散漫的性格，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上了一个职业学校，现在毕业了，也来了临海，投奔母亲。
母亲握紧楠竹的手，心里带着愧疚，“楠竹，楠实从小没有你那么要强，可你不一样，你念了大学比他有出息，可是楠实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不管呀。”
“我这几年学费和生活费一直都在靠自己，就是想减轻你的负担，不想让你这么辛苦自己。楠实已经毕业了，他可以打工养活自己，你能不能多照顾自己一些，别总让我为你担心。”
从小到大在楠竹的记忆中母亲就是这样，心里永远没有自己，她的生命只有依附在别人身上才存在意义，以前是继父，现在是弟弟。在母亲的眼睛里楠竹从未看到过光芒，永远只有惶恐，哀愁，和眼泪。
待母亲稍有好转，楠竹便把她送回附近临时的出租屋里。本来楠竹想让母亲住在自己在临海远郊租的房子里面，这样方便相互照顾，可母亲不肯，除了上年纪不想来回奔波，更多的还是为了就近照顾弟弟。从小楠竹便了解家里的困境，所以比别人更加努力，她想靠自己的努力，能够让家人过的好一些，可是，看着母亲这家徒四壁的出租屋，楠竹心里更多的是自责和无奈。
楠竹看到出租屋附近有一个私人开的小超市，她一口气买了很多冷冻的食物，然后跟老板商量把这些食物暂时储存在超市的冰箱里面，然后交给老板一些保管的费用，同时让超市的老板按时催促母亲定时定量的来领取，因为母亲的出租屋里没有冰箱，所以母亲一定会第一时间把食物吃掉，这是楠竹唯一想到不再让母亲用自己的口粮给弟弟挤生活费的方式。
同时楠竹又拿出身上所剩无几的钱，给母亲买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尽量让她能够生活的舒适一点。
安顿好了母亲，楠竹准备回去，摸摸口袋里，还有仅剩的两枚硬币，如果现在坐公交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至少需要三枚硬币，所以前面的几站路她需要自己走着回去。
楠竹喜欢穿高跟鞋，不管到哪里，因为高跟鞋可以让自己显得挺拔又有气质，以前今夕总是建议她穿平底鞋，因为那样会让双脚更舒服些，但她从未听过。
天色已经被黑夜浸透，路并不好走，几里路下来，脚踝和脚趾泛起涩涩的疼，她坚持着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脚弯处也被磨破了皮，涩涩的疼变成了锥心的痛，终于看到有人行路的地方，她把鞋子脱下来抱在怀里继续赤着脚往前走。
忽然一辆汽车从楠竹的身边疾驰而过，车轮正好轧上了路边的一滩水洼，水花四溅，一个斗大的泥点沾到楠竹的套裙上，车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楠竹还来不及看汽车的牌照，车子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楠竹没有精力气恼，她半弯下身体，用两只手揉搓着衣服上的泥点，忽然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是短信，她翻开来看，是银行发来的‘尊敬的薛女士，您的信用卡已经逾期两个月，希望您尽快还款，否则将会影响您的征信记录。’
楠竹从小要强，她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说，‘这孩子真可怜！’她本能的抗拒，所以她从来不让自己哭，本能的用倔强抵挡着这一切。
可是今天，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落了下来，她终于抑制不住，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中，又有谁能关注到，蜷缩在路边黑暗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很多时候，在我们面对太多无法逃脱的困境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那个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往往是走投无路的别无选择。
楠竹重新打开手机，拨通了朱维宁的电话，“喂，朱总，明天苏南那边，还是我去吧！”说完便擦干眼泪，神色恢覆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