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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科幻 > 罂粟落红 > 第2章 其实,我很老了

穿过汽修街,在一个十字路口左拐便是开阔的大马路,两边没有铺面。街道很整洁。

直走几分钟就到可以到英粟儿娘家了。

小城不大,从车站走到娘家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所以,不管是离家还是回家,没有人接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小城已是春意盎然,沿街马路两旁全是缅桂花树,洁白的缅桂花在枝叶里或露或藏,静悄悄绽开。

微风过处,缕缕若兰幽香飘渺不定。诱人仰面抬眸寻去。

英粟儿进入父母家住的院子,拐进妈妈家那幢楼房,上到三楼便看到家里的门半掩着。

她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摸进去。

屋子里满是来苏味,习惯了,从来如此。医生家嘛。

可是妈妈还是闻声从厨房里迎了出来,眉开眼笑:“死丫头,回来了。几点的车啊?”

妈妈洋子淡眉细眼,很清秀,皮肤白皙得过分,还白里透红。

在英粟儿十多岁时,四十岁出头的洋子,总被别人说成只有二十七八岁,她听了当然是美滋滋的。

英粟儿心里却不是滋味,谁会愿意有一个只大自己十岁的妈妈。

外人都说洋子细皮嫩肉保养得很好,其实英粟儿最清楚,她妈妈连个护肤品都没有,早上起床洗脸,就掬一捧清水胡乱一抹完事。

洋子第一天上班就在医院,估计一辈子都在医院,从护士做到妇产科主任。医术没得说。

爸爸英成虽然脾气不好,甚至专横霸道,但责任感强,管事,家里家外所有事一人操持。包括子女教育问题。

小时候总是英成给英粟儿洗衣服裤子,手洗。

把衣服裤子所有口袋一个个翻出来,每个犄角旮旯仔细抠着洗。

一边洗一边唠叨:“怎么会穿这么脏,一点都不爱干净。”

洋子除了上班就做点简单的饭菜,炒菜还没英成炒的好吃,煮饭不是夹生就是烂饭。

一个被圈养的女人,除了不自由。

某天早餐桌上,洋子突然问英粟儿:“你有写作方面的书吗?”

“有,《写作技巧》。干什么?”

“借给我,我要写小说。”

“噗——”英粟儿一噎,差点把塞进嘴的鸡蛋囫囵吞下去。

天真得离谱。

有时候,英粟儿觉得自己的心都比她妈妈洋子的心还苍老。

洋子刚才应该是在厨房准备晚餐。

英粟儿“咯咯”笑了起来:“就你一个人在家?爸爸呢?”

“他是大忙人,不到吃饭时间他会回来吗?”

“哦。”粟儿嘴里应着,心情一下放松了,将手里的拖箱随地一放,外套往沙发上一扔,径直朝厨房走去。

记忆中英成很少在家,除了上班,他还喜欢乐器摄影无线电下棋打麻将录歌带……

大多时候,家只是英成吃饭睡觉的地方。

也好,洋子和英粟儿都不希望英成在家。没有英成的家,气氛是轻松自在愉快的。

橱柜台面上各种瓶瓶罐罐大碗小碗,几个碗里备着切好待做的生肉和蔬菜。

有一碟切开的咸鸭蛋,应该是上顿吃剩的,鸭蛋黄橘红冒油,香气浓郁。

英粟儿用拇指和食指啄出一瓣蛋黄比较大的鸭蛋,扒了壳三两口吃掉,顺便舔干净手指尖。

如果可以的话,英粟儿只想吃蛋黄,她不喜欢吃蛋白,但不能把蛋黄挑出来吃了蛋白丢给别人吧。

再挑出一块,先把蛋白勉强囫囵吃了,除了咸没什么味道。

留着蛋黄慢慢品味,蛋黄入口,沙沙的,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如果亦然在,他会把蛋白吃了,蛋黄给英粟儿吃,并说他喜欢吃蛋白。

洋子尾随英粟儿进了厨房,故作嫌弃地啧笑:“手也不洗,指甲留那么长,跟僵尸似的。上车前没吃东西?你呀,生活要有规律。”

“前两天有几个你的同学来家里找你。”洋子接着说,絮絮叨叨。

“谁呀?找我干嘛。”英粟儿心不在焉,转悠着,东张西望,试图再找点可以抓嘴的东西,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肚子还真饿。

“胖大庆和笑言,来家里坐了好一会,说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哦,我跟同学来往不多。”英粟儿淡淡说,眼眸还在四处飘,“有什么吃的?”

洋子递过一盘荔枝:“吃点荔枝,我洗干净了。你爸爸听说你今天要回来,高兴极了,早上专门去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荔枝。”

洋子的话英粟儿半信半疑。多年了,洋子总周旋在她和英成中间左右逢源做老好人。

英粟儿坐在一把椅子上将水果盘放在腿上吃着荔枝。

她覆着睫眸,神情没什么情绪起伏,甚至是乏乏无趣的。

她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漠然和心不在焉,使很多人在和她说话时都会疑惑她是否在听。

就连任课老师都疑惑她是否在听课。哪怕她目不转睛盯着黑板。

“妈妈,他向我求婚了。”她挂着眼帘,将一颗剥好的荔枝塞到嘴里。

“粟儿,你还小呀。”妈妈凝视着她,扬起淡淡秀眉。

“我十七岁的时候,以为我活不过二十岁,我活过来了。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了,我其实很老了。”英粟儿的声音平缓淡漠。

洋子泪奔:“不许胡说。”

洋子突然想起八年前……她不是突然想起,而是时时想起,每每想起她痛得想就地倒下不醒,从此了断一切,不再知晓。

犹如噩梦,越是想甩掉越甩不掉。它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魔,时时提醒着自己,啃噬着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太苍白,太单薄。太忧郁,脆弱得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女儿是她的痛。而她,无能为力。

洋子收泪:“你想好了吗?亦然是个很好的男人,交给他妈妈放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英粟儿对妈妈的眼泪早已免疫,可以熟视无睹:“你想把我推出去吗?”

“不是啊,多一个人管着你,妈妈放心。”

英粟儿语塞,心里堵了块棉絮,双眼就潮湿了。

她低头继续吃腿上篮子里的荔枝。

真是生如槁木,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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