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府内,曹操坐在上首的主位上。
目光阴沉,脸色晦暗难明。
过了足足半晌,才抬头注视众人。
喉咙里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呵呵呵……”
“诸位觉得,我比袁本初如何?”
众人心头一凛,敏锐的从话语里揣测出了曹操的情绪。
大怒。
“袁绍才薄智浅,明公雄韬大略,此类宵小不可与明公相提并论。”
荀彧出列,沉声回应。
有了荀彧开头,众人纷纷开口附和。
反正袁绍都死了,任凭别人怎么诋毁都行。
好话说尽,曹操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半分。
只是冷笑了几声,声音压抑至极:“依我看,在诸位眼里,怕没什么区别吧。”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愁眉不展,这是哄不好了。
荀彧鬼使神差,把目光投向了许褚。
虎背熊腰的许褚,表情略显困惑,你瞅我干啥?
荀彧嘴角隐晦的一抽,这憨货非要自己把话挑明了才行嘛。
主公生气了,你倒是哄哄啊。
出于对荀彧的尊重,许褚难得开动了一下不太聪明的脑瓜。
过了足足半刻,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连忙出列拱手抱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主公,提个死人作甚。”
“你要是不爽,我去把袁绍挖出来,鞭尸给你解气。”
这个憨货。曹操神情略有不悦。
这个时候还出来犯浑,这是自己话里的重点嘛。
脸色稍稍缓和,怒哼了一声:“哪都有你,滚出去领二十军棍。”
“主公,俺错哪了?”
“算了,主公想打便打,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就好。”
许褚闷声闷气,直言不讳的表露想法。
自行转身走出,不多时庭外就响起了闷响。
愣是没发出一声惨叫闷哼,靠着皮糙肉厚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曹操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和这憨货较什么劲。
目光扫过众人,沉声开口问道:“别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此事既然已经发生,你等如何看待?”
无人应答,气氛沉闷。
“都不说?”曹操被气的一笑。
“郭奉孝,你来。”
郭嘉心里一苦,心知肚明。
主公这是在怪罪,自己背后帮助曹钰的事。
硬着头皮走出,脸上也收起了以往的嬉笑之色。
“主公,此事一直是廷尉府负责追查。”
“嘉觉得,不妨先听听满府君的意见。”
满宠一愣,胡须上下乱飞。
好你个郭奉孝,拿我当工具人就算了,现在还让自己出来扛雷。
看到曹操的目光投来,满宠心里骂娘的出列。
沉默了片刻,像是一个没有感情冰冷的机器。
“主公,近来许都内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值公子遇刺案,疑似有人背后指使,证据不足、无法查明真凶。”
“闹市纵火案,人证齐全,但不能排除是否有人故意栽赃。”
“丞相府内女眷失踪,以及钰公子遇刺,原本是有人证的,可惜突发恶疾死在监牢之中,不过按照之前的口供……”
满宠眼睛一闭,已经豁出去了:“此事怕是与丕公子,脱不开干系。”
“此事太过恶劣,若处理不慎恐造成动荡,还请主公定夺。”
满宠说完,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将皮球又重新丢还给了曹操,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主公的家事,我等不便参与,自己决定吧。
曹操眼里阴晴不定,目光逐个扫过众人的脸上。
无人附和,皆是垂头不语。
被气的身子微微发抖,这都是在逼自己啊。
曹丕的做法,已经触及到了众人的底线。
没人会希望未来的主公,是一个薄情寡义、心性恶毒之辈。
“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曹操一字一顿,咬字很重。
众人面色讪讪,有时候不说话,也能表明态度。
没人开口为曹丕辩解,胜负一眼可知。
“人证既死,此事容后再议。”
“都先退下吧……”曹操摆了摆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自己设想过两兄弟会斗的头破血流,可没想到竟然斗到了生死相向的地步。
这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以及自己能承受的范围。
郭嘉心头微微一叹,从何瞿死的那一刻。
自己就猜到了,主公想保曹丕一命。
但事到如今,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
目光微微一转,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
只见身为宗亲的曹洪,缓步出列微微躬身,语气里透露着强烈的不满。
“敢问主公,想如何处置丕公子?”
既是宗亲,又代表了军方。
曹洪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有些话哪怕是夏侯两兄弟都无法开口,唯独曹洪可以。
曹操身躯一颤,看向曹洪的眼里充满了困惑。
后者垂头不语,只是兀自杵在原地。
“即日起,去除曹丕一切官职,禁足一年,不得出府半步。”
,!
“这个结果,你们可还满意?”
“属下不敢。”
“下官不敢,主公息怒。”
众人此时才齐齐开口,对于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曹操只觉得脑袋,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强忍着怒意,咬牙开口怒喝:“滚,都滚!”
“属下告退,主公保重。”
待到众人相继离去之后,曹操足足缓了两刻钟的时间。
这才恢复了一丝力气,有些颓然无力的起身。
“回府。”
丞相府外,随着曹操走下马车。
目光冰冷的,审视着围在府外的丁家人。
语气冷硬至极:“你们来此作甚?!”
丁廙虽然长的魁梧威严,但面对曹操却有些怂。
反倒是看上去文弱的丁仪,冷静异常,缓步上前见礼。
“主公,近日来许都怪事频频,竟有人想要对钰公子不利。”
“我等担忧至极,因此聚集在此地,加强丞相府的防卫。”
曹操面无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回去。”
丁仪轻轻摇头,一旁的丁廙适时开口。
“姐夫,子瑜是我亲外甥,又是你的嫡子,你何故如此偏袒曹丕?”
“请姐夫处死曹丕,不然我们丁家绝不善罢甘休。”
丁仪和一行丁家人没开口,用沉默表示无声的抗议。
曹操瞥了一眼众人,语气强硬的怒喝道:“休要放肆,该给你们丁家的,我早就给了。”
“许褚,一刻之后,还有人聚集在丞相府外,统统按照闹事处理。”
撇下一句话,曹操含怒迈步入府。
自己刚回许都,就已经受到了两拨人的‘为难’。
放在以往,这是自己绝对不能够允许和接受的。
但现在,自己只想保曹丕一命,不得不做出让步和妥协。
曹操的脚步沉重,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来到正堂,与丁夫人四目相对。
“夫人……”
丁夫人身上温婉的气质,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代表了什么,曹操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己这个结发之妻,看上去与世无争、无欲无求。
可如果一旦触及到逆鳞,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阿瞒。”丁夫人轻轻点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缓缓起身走到自己面前,帮自己拉了拉领口。
语气温柔平静:“你也不似年轻时了,平日里能坐车就不要骑马,注意风寒,莫要伤了身子。”
曹操面色沉重的点头,听着自己发妻的耳语。
随后丁夫人伸出玉指,在自己胸口轻轻一点。
“你心中,可还记得我的子昂?”
曹操身体一僵,如同风化的石头。
见到自己夫君如此反应,丁夫人还算满意。
“那便去吧,你要做什么我不拦着你。”
“但还请夫君记得子昂,也请记得子瑜是我唯一的孩子,子昂唯一的弟弟了。”
穿过正堂,曹操脚步愈发沉重。
整个人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浑浑噩噩。
后院院门,曹钰严阵以待。
看着苍老了许多的老曹,心里莫名的一酸。
这个在天下人眼中,叱咤风云、手握山河的枭雄。
此刻更像是一个,管教不好儿子、自己默默承担错误的老父亲。
“父亲……”曹钰躬身行礼。
曹操没说话,只是默默与自己擦肩而过。
脚步蹒跚,却坚定不移的向着曹丕的别院走去。
“公子,曹公他……”
曹钰轻轻摇头,制止了郭照想说的话。
逼迫一个父亲杀自己的儿子,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自己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
心里微微一叹,保持着距离跟随在老曹的身后。
片刻后。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缩在角落里的曹丕。
披头散发,屋里散发着一股污秽的恶臭。
出恭用的马桶,已经数日无人前来清理了。
地上还扔着几个沾满了灰尘的大饼,这便是曹丕这几天的伙食。
曾经意气风发,被自己视作接班人培养的儿子。
此时面容枯槁,双眼无神的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曹丕的身躯一抖,双眼仿佛被刺痛一般猛缩。
因为自己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脸色苍白的问道:“父亲,你是来赐死孩儿的吗?”
曹丕的声音阴沉,发出尖锐的阴笑。
“哈哈哈哈……”
“父亲可还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想要培养我的?”
“父亲忘了?是十一年前,曹昂身死之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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