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香浮金谷酒
萧瑜当下带成碧和冬儿进了小巷,打开了那个铜箱,果不其然,纪王书信中提到薛承容谋逆的罪证悉数都在其中。
成碧错愕,若是那些书信和状书都在此处,那萧琳和梅音从当铺中得来的是什么?
“这,这是……”
萧瑜沈吟道:“纪王可真是好一番谋划,怎么当日就被苦害成了那般,成碧,你可知道二哥和梅音姑娘如今在哪里?”
“应当是去了城内的白云寺,可是殿下您去不得,白云寺乃是皇室专占,里面有不少的人认识王室之人,若是殿下去了,恐会被人发现。”
冬儿拉着萧瑜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焦急。
萧瑜带着成碧和冬儿从小巷中穿行前往白云寺所在的永昌坊,向二人解释了纪王所留线索之中玄机。
纪王当日察觉到宰相薛承容欲要对自己谋害,便让世子萧岭将搜集好的薛氏一族罪证藏入亨昌柜坊中,因此那张凭信火烤之后才会出现萧岭的名字。
或许当年纪王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留下一千两白银和薛氏一族罪证,希望能有人为其沈冤昭雪,因而只有拿着凭信并且能显露出萧岭之名,才能从柜坊中取得重要的铜箱。
如此一来,他日一旦京兆尹查到亨昌柜坊,也不过是收缴一批赃款而已。
至于其馀几张凭信,其上所写的“肖涛”二字本就是为了迷惑他人,真假混淆,用以保全亨昌柜坊。
所谓衡阳公子,因萧岭生母一族正是衡阳名门苏氏,想来不是指代萧岭本人,就是指代萧岭的表亲一族,其中缘由,还要再详细询问一番。
“只是殿下为何说我家殿下会有危险,是否需要我回府中调派兵士?”
成碧焦急不已,萧琳本就不善武艺,梅音女儿之身在侧,亦不能护他周全。
“千万不可!”萧瑜沈声道,“若是引起了旁人注意,消息传到了父皇耳朵里,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不过,时间紧迫,我们还是需要多做一手准备,你且不要惊动薛妙真,叫上几个王府中的家丁,换好便衣,我和冬儿先到白云寺去。”
正月十六,年事过迁,申牌将替,皇城中白云寺外熙熙攘攘,行人如鲫。
萧琳和梅音方才带着凭信去了纪王书信中提到的当铺,分别从各处取得了一整套女子孝期时所用的银簪钗环,钗环上刻着“白云”二字,便先派遣了王府中的小厮带回那副簪钗,报信成碧,和梅音去往白云寺。
时近申中,天色渐黯,中天又起了阴霾,一时间灰雾淡淡,夙凉堆积,梅音正打算引路带萧琳进入寺内,却被萧琳擡手拦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殿下?”梅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萧琳时瞥见寺门阴暗处似乎有个人影在观察着二人。
“我有些口渴了,旁边的茶楼倒是不错,我还不曾去过,不如就等一会儿再来拜访吧。”萧琳朗声说道,带着梅音去了白云寺斜对面的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老君眉。
两人落座后,萧琳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方向,梅音不动声色偷望过去,有四个看起来十分壮实的汉子坐在一桌,目光不时盯紧二人。
“他们,是在跟踪殿下吗?会是什么人?”梅音紧张问道。
萧琳为梅音倒茶,放下茶壶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以安抚。
“我二人从第一家当铺出来后,就有人跟着,方才我们要进寺中,他们忽然不见踪影了。”
“他们想要等殿下,等我们进入寺内动手?方才属下看到了寺门后面有个人再偷看我们……”
萧琳看着白云寺门前的人流逐渐熙攘,冷笑道:“我倒是更好奇,这纪王到底在耍什么手段,怎么这样久了,还能有他残存的势力不成?”
梅音问道:“殿下可还要入寺内?”
“不了,”萧琳回答道,“你还在这里,你的身份不能被发现……也不要因此身陷险境,敌暗我明,一会儿我们要做的就是甩掉这些人。”
梅音点头,依旧是紧张的神色,却丝毫没有畏缩。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茶楼里也点上了灯,萧琳带着梅音下楼,那四个汉子果然应声而起,跟上两人的脚步,萧琳忽然想到什么,让梅音走在他身前,却没得回应。
转身再看,梅音正站在楼梯角落里,一柄银色的弯刀正抵在她后腰上,那两个汉子站在她身后,另外两个用眼神示意萧琳不要叫嚷。
萧琳擡起了头,眸光如电,在越发阴狠的盯了那两人一眼。
转而看向梅音时,她的目光流露出难得的温和,甚至还有一丝歉疚。
他没想到这些人胆大如此,竟然会这样动起手来。
萧琳和梅音,终归是被人请到了白云寺内一间禅房之中。
来了几个僧侣就要搜两人的身,萧琳护住梅音,将她挡在身后,把自己袖中藏着的两封信件交给了僧人,随后就被反锁在屋内。
方才被拉扯了一番,梅音本就宽大的衣衫凌乱不堪,冠发亦是散乱,萧琳不语,背身倚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把你的衣服穿好了,就算是一会儿要死,也得体面一点,我心烦得恨,你也不要哭哭啼啼的。”
“是……”梅音回答时的声音已经有几分哽咽。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命不该如此,不会死在这里的。”
白云寺里一间阴暗的禅房内,两个人影交叠地投映在墙壁上,室内久久沈默,除了烛泪滴落,没有一丝响动。
“其实,要你开口并没有什么难事。”
萧瑜说着,缓缓松开了扣紧白云寺副住持脖颈的手,起身推开了寺门的窗子,他的手白皙瘦削,指长如白葱,每个手指的末端却又翘起一个弯弧,蕴着一些异样的煞气,
“我知道你们修佛信佛之人,是不怕死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忠诚之人,不忘旧主子的恩情,这本是一件好事。”
成碧还在一旁拿刀要挟着,那位住持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太子——”
“我当然不是,萧琪是个什么东西,如今还病歪歪躺在东宫里呢,怎么会出来?给你个牌子看你就信了?擒贼先擒王,您虚长我这些岁数了。”
萧瑜微抿了唇角,轻笑了出来。
“那你到底是谁?”住持低声怒喊道,只因此时萧瑜脚边还有一位被打晕的小沙弥,他不行害旁人的性命牵扯其中。
萧瑜不答,反问道:“我只是想知道,被你抓起来的另外两位男子如今在哪里,我是来带人走的,不想伤害大师您,也不必报出姓名,我还是方才的那句话,我们与纪王殿下无冤无仇。”
住持反问道:“既然与纪王殿下无瓜葛,你们如何得到了凭信,寻到了当铺和此处,你们分明就是那些乱臣贼子!我是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的!”
“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你们费尽心机要害死昭王殿下,又不放过纪王殿下,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你们不择手段,放了那么多假消息,就等着你们这群畜生上钩呢!”
“真是胡闹!如今你还怎么要挟我?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薛氏的势力,能查到当年纪王遗留的这些凭信吧。”
萧瑜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知道这些事,又有什么难处?”
住持惊骇道:“你的意思是,是陛下他,陛下他知道纪王的冤情了?你们是御卫?是京兆尹的人?”
萧瑜对成碧递了一个眼色,成碧冷哼道:“你方才派人抓住的可是当今的二皇子,陛下亲封的颖王殿下,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你还想杀了二殿下不成?”
“二殿下?”
萧瑜压低了声音道:“正是,陛下查出当年纪王谋反一案有冤,才秘密派遣二殿下查办此事,你们身为当年纪王同谋,光是隐姓埋名不报真相就可落实罪名,竟然还敢相互勾结,盘踞京城中为非作歹,惊扰了颖王殿下?”
住持拜倒在地,求饶连连,说是有冤情要诉,正在此时,萧瑜微挑了眉峰道:“殿下,屋外寒冷,快进来吧。”
萧琳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面皮白净的清瘦小厮,还有一位年岁不大的娇憨少女。
他的声色带着几分清冷,娓娓说道:“住持可真是好雅兴啊,竟然还不知道,小小白云寺里,还藏着您这样一位人物!是不是今日没有我府中仆役,你还要将我和我的属下暗杀在这寺庙之中不成?当真是荒唐至极!”
萧瑜假借太子之名拜访白云寺,私会主持,让冬儿带着萧琳王府中家丁前去宝殿进香,乘机寻找可能被挟持的萧琳和梅音,竟然如有神助,找到了被囚禁禅房内的二人。
冬儿看到屋内倒了好几个僧侣,跑到萧瑜身边,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萧瑜本以为午后之事会进行地很顺利,还以为能带冬儿夜里在街市中游玩,却不想事情一波三折,还差点让冬儿置身险境,心中愧疚,将冬儿轻轻揽入怀中。
“我没事的,冬儿果然是聪明又勇敢的,这样辛苦的任务,冬儿都好好的做到了,二哥和梅音的性命,可是你救得的呢。”
他半用身子掩着冬儿,装作是两人在交谈的模样,实则亲昵依偎着,小声夸奖着她。
“还是殿下聪明有谋划,冬儿其实好害怕的,担心会做不好……”
上一世萧瑜无论做什么都不愿让冬儿知晓,她也不止一次说过想要帮助萧瑜,想要为他做事,却都被萧瑜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
他从没有把冬儿当成累赘,也没有嫌弃她弱小无力,只是关心则乱,情切难言。
“不会,你从来都做得很好。”
两人情话说了不少,一旁住持也将自己和几家当铺的底细交代了清楚,他们都是纪王的旧部。
只是,萧琳萧瑜不禁感叹,纪王当年到底做了多少谋划,世事境迁,竟然还有这些旧部为他奔走卖命,当年到底是何冤情,又是何真相?
萧琳让那位住持详细说来,纪王遇害与薛氏一族的构陷,让他交代纪王到底还有多少势力盘踞京城之中。
却不想那住持一开口,就说出了一个让众人惊骇的真相。
“若是二殿下真的能为王爷伸冤,就请殿下不要放过那西域的班兹部族和那位西域妖妃!当年纪王被害一案,其实都是那位斡卓国将军丶梅妃娘娘,还有九殿下留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