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秦导,好久不见。”……
由于秦煜时受伤, 《弄臣》剧组停工了一星期,一直到十月中旬才重新覆工,原定的拍摄进度一下子紧张了不?少。
十一月底, 《弄臣》的拍摄终于迎来了结局前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戏——逼宫退位。
祝遥雪完成了对祁岫的承诺, 让数万禁军攻入皇城, 而?他?顾念着最后的情谊,怀着保全祁宁性命的心思,独自一人?来到祁宁面前, 以谈判的姿态逼他?主动退位投降, 却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祁岫玩弄于鼓掌的棋子,祁宁心中一个故人?的影子。
可?笑他?却在这个时候认清自己的情意, 却早已没有?资格质问对方的真心,因为他?亦从未真心待过?祁宁。
他?的高傲和自负在这一刻被碾落成泥,换来一场理所应当的报应。
秦煜时调整好摄影机,向演员确认道?:“都准备好了?最重要?的一场戏,都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应对。”
纪斐言看?向他?:“没问题,秦导,随时可?以开始。”
秦煜时微微颔首:“好。”
“三丶二丶一, action!”
-
偌大的金銮殿早已没了任何朝臣, 就连宫女?和侍卫也如鸟兽散去, 只剩下皇帝祁宁一人?, 坐在孤寒的皇位之上,如傀儡一般等待大军攻入,赐他?决绝的一剑。
他?在朝堂上坐了整夜, 从夜阑更深到暮色散尽,临终前的短短几个时辰,竟如此漫长又煎熬, 足以让他?将和祝遥雪的一切都回忆一遍。
终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响,金銮殿的大门被人?推开。
没有?数万大军,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一袭飘飘白衣素净无暇,比雪更纯粹,让他?在颓败的大殿之中如谪仙一般耀目。
“是你……果然是你。”祁宁低声喃喃着,一抹强烈的悲凉自心底蔓延开来,化作锋利的刀,打碎他?为自己编织的最后一个梦。
祝遥雪立于台阶之下,神色倨傲:“从你在雪中救起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会如愿。毕竟堂堂皇帝是何等昏庸,竟会信一个从狱里逃生的囚犯,甚至——容许他?踏上朝堂。”
几天未见,他?对他?的第一句话?,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祁宁缓缓起身,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端详起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
眉目间透着他?最熟悉的清冷和坚毅,哪里有?半分初见时的柔弱,和在床榻上取悦他?时的魅惑?
“祝遥雪,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你步步为营,为祁岫献上无数良策,为的就是今日……报答他?对你的恩情罢!”
“恩情?”从他?口中听到这二字,祝遥雪眼中竟闪过?一丝迷惘,紧跟着便觉得好笑,“祁岫对我有?什么恩情,值得我为他?这样卖命?”
“他?对你的救命之恩,”祁宁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是对你,不?是对祝遥雪。”
“你……”祝遥雪身体一震,猛地擡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永宁十三年冬,皓月湖畔,”祁宁语气平静,“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你不?是祝遥雪。”
“你知?道?……?”祝遥雪攥紧了手?指,声音却止不?住颤抖,“你知?道?,会由得一个阶下囚摆弄朝政,由得自己有?今日?”
祁宁却未见恼怒,仰头望向大殿外的两株白梅树,目光变得分外遥远。
祝遥雪不?由皱起了眉头。
“十年前,当朕还是太?子之时,就是与他?在梅树下相遇的。”
“你……”祝遥雪错愕。
一种巨大的恐惧沿着脊骨攀附上心头,令他?全身一颤。
祁宁收回目光,唇边多了一抹苦涩的笑:“朕曾与祝家公子许下一世的承诺,他?为朕放弃官职,朕亦不?做皇帝,我们远离皓都,做一对闲云野鹤,隐居山林,游戏人?间……那?是伴随朕熬过?这数十年岁月的支撑,朕又怎么会认错呢?”
祝遥雪怔怔看?着他?:“那?,那?为什么没有?……”
“轿子。”
“什么?”
“其实当日朕所乘坐的轿子,是与孟大人?的调换过?,送朕出逃的,”祁宁的目光又回到他?的身上,神色淡漠,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日他?没有?来,你却出现了。”
“不?可?能……”祝遥雪喃喃着后退,“你丶你怎么可?能……你不?拆穿我——”
“因为朕很想知?道?,取代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祝遥雪的脸刷的惨白。
因为他?的自负,在随祁宁回宫之后,他?没有?再派人去检查那辆马车。
他?以为是他?的姿容博得了帝王的宠爱,以为祁宁是个不折不扣丶心软无能的昏君。
他以为自己瞒天过海才有了今日,以为真正的祝遥雪早已病故。
他?甚至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在这日之后还能帮祁宁换得一命——
他?也以为……祁岫待他?是真心的。
这一辈子两次错算,一次错在与祁宁初遇,他?自负计划万无一失,一次错在对祁岫深信不?疑,酿成终身之祸。
原来见他?的第一眼里,祁宁就已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祝遥雪。
祝遥雪是个品行端正丶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而?不?是他?这个卑鄙龌龊丶不?择手?段的骗子。
他?输得彻彻底底……输给了一个死人?。
祝遥雪咬牙:“既如此,为什么不?趁早除去我?陪我演这出戏到今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么?”
“是啊,就是为了看?你的笑话?……”祁宁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他?脸颊,眼底的爱意同恨意一样癫狂,“你这样为祁岫对付朕,朕也想让你尝尝被戏耍玩弄的滋味。”
是惩罚。
甚至是报覆。
那?些本该烂在心里的秘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他?对祝遥雪说的一切是真的,只有?一点——
那?日真正的祝遥雪其实并未答应跟他?走?。从太?子时期就藏在帝王心中的小?小?嘉愿,其实从未有?人?能应允过?。
两次付出真心,两次被挚爱之人?背叛,可?笑这回他?却连承认的勇气都已不?再有?。
离宫前夜,他?与真正的祝遥雪上演的不?是一出恩爱情深,而?是同样的算计与背叛。
他?离宫亦不?是为了与他?私逃,而?且为了赐他?一死。
可?真正的祝遥雪先?一步被祁岫除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张无比相似的脸。
祝遥雪并未算错,他?的确动摇了帝王的真心。
同一张脸,两次博得了帝王的宠爱。
可?就连这张脸都是假的,又何来冰雪般赤诚的爱意?
祝遥雪所践踏的,除了他?的真心……还有?帝王家本该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
“卡!今晚收工。明天放假一天,好好调整状态。”
听到这个好消息,全场工作人?员都高兴坏了。
“我的天哪,这个月第一次这么早收工……”
“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算是要?熬到头了,我都一个月没在凌晨一点前睡觉了。”
秦煜时见纪斐言坐在台阶上休息,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拉他?起来:“这个天还敢坐地上,不?怕感冒?”
纪斐言猛地回过?神,对上他?目光,及时解释道?:“没坐多久。”
秦煜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纪斐言,最近你的状态很紧绷,有?心事?”
尽管这并不?影响纪斐言的发挥,但他?知?道?纪斐言这些天一直在用过?度沈浸的状态演戏。每当这个时候,纪斐言就会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那?目光太?过?滚烫,纪斐言竟莫名心慌了一下。他?努力平覆下心绪,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可?能是这两天没睡好。”
“干脆晚上来我房间,给你讲讲戏?”秦煜时笑得暧昧。
“都快杀青……”话?音戛然而?止。
纪斐言倏地意识到秦煜时的目的。
自从上次秦煜时受伤后,他?们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这一个多月来,拍摄进度紧张,晚上回到酒店几乎都是凌晨,根本没有?精力上床。
今天秦煜时提早收工,明天给剧组放假,显然也想好好放松一下。
纪斐言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目光又回到他?脸上:“那?我洗完澡去找你。”
就在这时,席娜突然推开休息室的门,攥着手?机匆忙跑过?来,面色焦急:“秦导,出事了,紫霄国际那?边突然提出撤资,要?求暂停拍摄!”
秦煜时皱眉:“原因呢?”
紫霄国际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方,在即将杀青时突然提出撤资,不?可?能没有?理由。
不?等席娜回答,纪斐言的手?机就收到了热搜推送。
#知?名导演六年前曾造成演员精神失常#
#《完美面具》拍摄事故#
“秦导……”
秦煜时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便意识到对方有?备而?来。
六年前。
演员精神失常。
《完美面具》发生拍摄事故。
这几个信息联系到一起,几乎是直指秦煜时的名字。
暂不?提有?关六年前的爆料是否属实,因为导演的黑料就要?求暂停拍摄,在业内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背后有?人?恶意操纵。
“紫霄国际的负责人?说,如果秦导有?疑问,今晚他?在假日咖啡厅等你。”
“告诉他?我会去赴约,”秦煜时淡淡道?,“剧组有?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知?道?了,秦导。”席娜点头。
一直到席娜离开,纪斐言才看?向秦煜时,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不?会。”
秦煜时对演员要?求的确很严格,但也绝没有?到逼疯演员,导致精神失常的程度。如果说当年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到六年之后才爆出。这个时候制造话?题上热搜,摆明是别有?用心。
“嗯,”秦煜时神色缓和了几分,“晚上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你到酒店就先?休息吧。”
“房卡给我。”
言下之意,他?等他?。
秦煜时唇边弧度深了几分,将房卡递交给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累的话?,先?睡也没关系。”
-
晚上九点,假日咖啡厅。
秦煜时推门进去,看?见大厅内都是空座,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服务生上前询问道?:“您好,先?生,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不?用,我约了人?。”
“是秦先?生吗?c区12号,方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你说他?姓方?”听到这个姓氏,秦煜时眉头微微蹙了下,心底突然产生了一抹强烈的预感。
“是的。秦先?生,这边请。”
秦煜时声色未动,迈开步子,随服务生穿过?走?道?,去往c区。
整个c区只有?一张桌子前坐了人?。
看?见那?张脸的刹那?,不?愉快的记忆伴着厌恶感涌上心头。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同样也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六年前,《完美面具》的主演,方知?远。
斯文儒雅的男人?擡起头,视线与秦煜时在半空中相撞,眸底闪过?不?加掩饰的戏谑,以及傲慢。
他?嘴唇轻启,吐露出几个字来:“秦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