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塔尖上的乌鸦
陆边叙带着这支风铃花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边发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手机微微震了一下，有新消息提示。
他拿起手机，忽然想起自己的外套留在了秦黎那，稍稍犹豫，决定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去要回来，不然不知道那个omega又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消息是温沈澜发来的，他的发小兼大学室友，大学期间除了睡觉就是谈恋爱，从这个系谈到那个系，对伴侣又很大方，是校园表白墙的常客。
某天突然转了性子清心寡欲起来，从一天七八条朋友圈变得惜字如金，如今正在读博中。
温沈澜：【感觉怎么样？我看看要不要买明天回国的机票。】
陆边叙：【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你打算来探望我？】
温沈澜：【#微笑 抱歉我不是在关心你的心理健康，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而不是来哥们这里要抱抱。】
温沈澜：【我是问，那个被你从m16区拐回来的omega怎么样？】
读博之后，温沈澜的嘴变得恶毒许多，可能这也是清心寡欲的原因之一。
陆边叙没有马上回覆，在房间里转悠一圈，最后找到了个笔筒，将那支风铃花放了进去，这才腾出手回了消息。
陆边叙：【挺有精神的。】
温沈澜一颗八卦之心隔着手机屏熊熊燃烧：【精神？怎么个有精神法儿？缠着你从客厅折腾到卧室的那种精神吗？他讹上你了？还是你包养他了？】
陆边叙轻挑了一下眉梢，先去换了睡衣，再回覆他：【差不多。】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天没发出消息，似乎激情澎湃地准备发表一篇关于铁树开花的小论文。
陆边叙往枕头上一靠，瞟了一眼窗边的那支风铃花，低头懒洋洋地敲字补充：【会打架斗殴，会抽烟喝酒，还会性骚扰，特别有精神。暂时没有包养的打算，因为他还倒欠了我两瓶罗曼尼康帝。】
“输入中”的显示突然消失了，片刻之后，又跳了出来，应该正在删除聊天框里原来的内容，重新措辞。
温沈澜：【你跟哥们说实话，你和那个omega的信息素匹配度是多少？】
陆边叙：【97.6%】
温沈澜：【……】
温沈澜：【那你和我堂弟的联姻怎么办？】
温沈澜：【你不觉得这事儿太凑巧了吗？高匹配度的omega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出趟差就随随便便捡回来一个？】
陆边叙又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温家联姻的omega叫什么名字。
联姻就和工作项目一样，还是个性价比不高的项目，没有必要花太多心思。
至于联姻的好处，自己多花个几年慢慢经营也是一样的效果，但母亲太心急了，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将那个私生子踢出局。
他叹了口气，随手发了个表情包糊弄温沈澜。
温沈澜：【他肯定对你别有所图，保险起见，我建议你把人送走。一把年纪的人了，少看点童话故事，你顶多就是个站在塔尖上哇哇乱叫的乌鸦，或者巫婆房子里阴暗潮湿的大坩埚。】
陆边叙：【#微笑】
陆边叙：【关你屁事】
陆边叙拉黑了他。
温沈澜习以为常，反正一个月总要被拉黑那么七八次，敏感脆弱的死小孩迫于生活伪装成大人已经够惨了，让让他吧。
……
夜雨还在下，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紧挨着的两个窗台边各有一支风铃花，花苞低垂着，仿佛遥遥地交颈而眠。
-
今天是个阴天。
雨停了，天边泛起惨淡的白光，云像吸饱了水的棉絮，灰蒙蒙地堆在山头。
陆边叙穿好衣服下楼，发现omega已经起床了，正精神抖擞地对自己的beta管家发起攻击。
“我不吃这个。”秦黎皱紧眉头，“你不会做西餐吗？吐司丶热狗……不行？为什么不行？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陆边叙开了多少工资请的你？”
赵远是个脾气很好的管家，耐心地解释道：“秦先生，陆先生已经为您指定了这一周的早餐菜单，不可以随意更换。它的汤底是排骨汤，还加了不少中药材，营养丰富，适合病号……”
“排骨？在锅里吗？给我吃两口也行。”秦黎退而求其次，绕过他去掀竈台上的锅盖，发现锅里的排骨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肉，当场翻脸，“肉呢？你是不是在餐馆后厨捡的骨头？我要辞退你！”
赵远：“……”
发完牢骚，omega又自顾自地打开冰箱，在里面发现了冷冻培根。
“我要吃这个。”
“但是秦先生……”赵远正准备把刚刚的话軲辘重覆一遍，忽然脖子一沈。
“别管那个姓陆的说什么。”omega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咬耳朵说悄悄话，“我就是想吃培根，照着做少不了你的好处，等我弄到钱就给你小费。嘘，不要声张。”
说完还冲赵远挤了一下眼睛。
可是声音并不小，站在楼梯上也能清楚地听到。
“别有所图”这四个字在脑子里一晃而过，陆边叙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omega从赵远身上拎开。
“怎么了，早饭不合胃口？”
秦黎一扭头，发现是陆边叙，又立刻缠到他身上去，仿佛两人已经很熟了。
“我想吃培根。”他把胳膊搭上去，因为高度不太够，只能踮起一点脚，努力地暧昧地朝对方的耳朵吹了口气，“你雇的管家好像不会煎培根。你会吗？”
陆边叙被他弄得耳朵发痒，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朵蒲公英，在毛衣上粘得到处都是。
“不要随便对着别人的耳朵吹气。”他拨开粘人的omega，用眼神示意赵远去忙别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一片培根，放进平底锅。
又取了四只口菇，娴熟地切成片，用橄榄油煎了，撒上芝士碎和红胡椒，和煎好的培根一起放进盘子里。
“和面条一起吃完。”陆边叙扫了一眼仍然有点不满意的omega，“如果你不习惯这里，等会我安排人把你送回m16区。”
秦黎：“！”
omega显然并不想走，端过盘子，开始安分地吃面。
吃了两口，又擡起头，问：“为什么只有一份早饭？”
“我不吃早饭，”陆边叙脱掉围裙，端起管家准备好的咖啡，“你吃就行。”
omega楞了楞。
随后起身从壁橱里拿了只碗，拨出一小份面条，又加了几片煎蘑菇，犹豫了很久，最后勉为其难地添了块小小的培根进去。
“一起吃吧。”他把碗推到陆边叙面前，“虽然没有很多，但总比不吃好，早饭就应该两个人一起吃。”
陆边叙正在喝咖啡。
馀光从咖啡杯的缝隙里落在那碗热腾腾的面上，内心深处那空洞的丶连风都不再穿过的树干好像突然被人叩了一下。
咚。
轻轻的，轻快的，比冰面融化的声音闷一些，比种子破土的声音脆一些。
……
温沈澜说得对，自己应该少看一点童话故事。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端过面条两口就吃完，瞥见秦黎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秦黎叉起一整块培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你几点下班？要留晚饭吗？”
“不确定，不用留。”陆边叙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他，打量片刻，认定omega只是个有点不寻常的可爱omega，发小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
于是说话都不自觉温柔了几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秦黎点点头，继续埋头吃早饭，看起来不准备再作什么妖了。
陆边叙心情颇好。
这份不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出门之前，他漱完口出来，看见秦黎拉着赵远说悄悄话。
依旧是很大声的悄悄话。
“……你躲什么啊，我一个omega能对你做什么？”
“秦先生，你丶您说话归说话，能不能别扒拉我衣服？”赵远从没见过这么没有分寸感的omega，一时难以招架，“也不要凑这么近……”
“啧。”omega发出相当不满的一声，好像吃了很大亏似的松开手，继而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道，“我问你件事，就是……那个，这别墅是不是租的？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就……他都不吃早饭，不像住得起别墅的样子，昨天买个手机壳也抠抠搜搜。先说好，我不是嫌他没钱，就问问，问问而已……他不会真的没钱吧？？”
陆边叙：“。”
他打开聊天软件，把温沈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又给自己改了个昵称。
——塔尖上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