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噩梦
温沈澜被消息轰炸了。
两人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这个点他还在吃早饭,手机在桌上一直嗡嗡嗡震动个没完,餐桌对面的人不堪其扰,放下刀叉,轻轻瞟了一眼过来。
温沈澜差点被咖啡呛到,匆匆扯过餐巾擦擦嘴,点开消息。
塔尖上的乌鸦:[图片][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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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尖上的乌鸦:[图片][图片][图片]
温沈澜:【???】
温沈澜:【你的名字怎么回事?这拍的是什么?凑够了九图就去发朋友圈,找我干嘛?】
塔尖上的乌鸦:【今天晚上他热了牛奶等我回家,还送了我这幅画。】
塔尖上的乌鸦:【我觉得很好看,给你也看看】
塔尖上的乌鸦:[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温沈澜横看竖看,没看出哪里好看,倒是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温沈澜:【你不会被迷倒了吧,就凭这点入门级别的小手段?】
温沈澜:【哥们建议你下载一个反诈app】
温沈澜:【退一万步说,这种便宜的关怀难道赵远给不了你吗?热牛奶而已,给他加点夜班工资试试?】
塔尖上的乌鸦沈默了很久,最后发来四个字“关你屁事”外加一个拉黑。
温沈澜习惯了,放下手机,擡头看见对面的咖啡杯见了底,立刻殷切地问道:“老婆,咖啡还要吗?”
-
陆边叙觉得温沈澜变得不解风情了,可能是清心寡欲太久,也可能是读博读的。
他抱着笔记本躺在床上继续欣赏,片刻之后,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拿出几盒药,包装上写着盐酸舍曲林和帕罗西汀。
之前有段时间压力太大,查出来轻度抑郁覆发,医生开了这些药,目前还在吃的只有帕罗西汀。
不过陆边叙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只是有点食欲不振外加容易焦虑失眠而已,昨天忘了吃药也睡得很好。
今天……
他打开药盒,发现是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随手扔进垃圾桶,把笔记本压在枕头底下充当镇静剂。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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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两天的雨,今天太阳总算露了个面。
陆边叙下楼,又看到omega精力充沛地攻击着自己的管家,理由和昨天不一样。
“我好不容易把粥放冷了,你为什么又倒回去热了一遍?”
“冷粥对胃不好,陆先生交代过,三餐要以养生为主。”赵远好脾气地解释,“粥不烫,是温的,要不尝一口试试?”
“可是我要喝冷的!”
“温的也是不烫的,和冷粥差不多。”
“我喜欢吃冷粥,冷的。”秦黎强调,连比带划,“你听不懂吗?要一口下去凉冰冰的,不要这种半死不活的温度。”
“您不能吃那种粥。”赵远微笑,“不喜欢粥的话,我可以再做一份汤面,稍等。”
秦黎气得七窍生烟,试图做一些无用的恐吓,拿汤匙用力在桌子上磕了一下:“你——”
“嘣”!汤匙崩了个口子。
他楞了一下,没料到这东西如此脆弱,立刻放到粥里藏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陆边叙忍不住笑起来,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omega一回头就缠了上来,黏唧唧的:“陆边叙,我要吃冷粥……”
“粥要趁热吃。”陆边叙礼貌地将秦·蒲公英·黎从自己身上请下去,“培根煎蛋吐司怎么样?那个可以让你放冷了吃。”
最后omega得到了一份超级豪华的四层培根煎蛋吐司,外加一杯热牛奶。
赵远有些不安,因为连续两天秦黎的早餐都是陆边叙亲自做的,没让自己帮忙。
“陆先生,我也可以……”
“没关系。”咖啡被冷落在一旁,陆边叙在吃那份热了两遍的粥,看起来心情不错,“就这样吧。”
赵远放下心来,去收拾昨天换洗下来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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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空时,陆边叙把那张画发给朋友看了一下。
朋友回覆得很快,说这把吉他八年前就已经停产了,得去二手市场碰运气收,成色也不一定好,并给他推荐了几款类似的吉他。
陆边叙请他帮忙留意,随后在推荐的吉他里挑了一把最贵的买下,大约6万。
手机响了,他瞟了一眼备注,发现是唐兴打来的,又将视线收回去,假装没看见没接到。
午休时间,助理把拆好的快递拿了过来,是两只手机壳。
蓝色喷火小恐龙比想象中还要适合秦黎,陆边叙拨弄着转了个圈,好像在拨弄omega本人,心情愉快。
新型人工耳蜗的芯片开发在按部就班地推进,暂时没有需要太操心的地方,顺利的话后续还会有一系列政府相关的合作,拓宽领域。
等明年这个时候,再没有人能对自己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尤其是母亲……
忽然,助理在门口敲了敲,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陆总,您的母亲唐夫人来访,没有预约,我将他请到了隔壁会客室……唐夫人?!”
办公室门被一下推开。
“我见自己儿子还要预约?”唐兴冷冷地瞥了助理一眼,旋即看向坐在办公室中央的陆边叙,“电话也不接,几天不见,本事见长啊。”
omega拎着只限量款lv包,手上戴着祖母绿戒指,皮肤保养得很好,依稀残留着年轻时的风韵,看不出确切年纪,只是眉眼透出几分一贯的冷淡刻薄。
陆边叙皱眉,拿起手机壳放进抽屉里,随手翻开一份文件:“我很忙,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下次再说。”
“下次?还下次,再过两天你养的小情人怕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唐兴快步走到桌前,将一沓照片摔在桌上,雨夜里车牌的反光清晰可见,“你去金玉蓝湾干什么?平时不都住在铂金馆吗?养多久了?谁送你的?脾气这么倔,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说你都不听进去,非要这个时候拈花惹草!”
陆边叙头疼起来,两侧太阳穴绷得很紧,突突地跳。
“你监视我?”
“我只是在关心你。”唐兴在沙发上坐下,端起助理泡过来的茶,“平时不回家也不打电话,身为母亲,我当然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这些。”陆边叙冷下脸,“从前就没在乎过我,现在又算什么关心?”
“这不是在关心你了吗?”唐兴说,“你这孩子,打小就爱记仇,一点小事记到现在。”
小事。
陆边叙想,原来这些在对方眼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又倏地冷下来,无力感如潮湿的阴雨纠缠不去,除了失望,竟没有别的情绪。
……
昏暗的房间,哐哐的拍门声,保姆撕心裂肺的呼喊,火光,焦味,还有记忆中冷淡至极的一眼,交织成噩梦般的漩涡。
那年他才八岁。
刚刚从火海里被救出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母亲挽着情人的手臂姗姗来迟,居高临下地施舍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厌弃,仿佛在看一只并不想养的宠物。
抽抽噎噎的小陆边叙被看得畏缩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想要一个抱抱。
唐兴眉头皱得更紧了,后退半步,生怕那双脏兮兮的手弄脏自己的衣服,随后偏过头,和情人低声抱怨着,说,净给我添麻烦。
……
“净给我添麻烦”。
这句话反反覆覆在噩梦中出现,伴着漆黑的房间和门缝里钻进来的焦味,梦里总是有很多眼睛,每一只里面都盛着陆边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眼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以为不够乖巧懂事的小孩确实是不配被大人喜欢的。
他变得更加谨慎丶敏感,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犯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活得像只惊弓之鸟。
但唐兴还是不喜欢他,甚至会因为在客厅看见他就平白无故一顿训斥。
年幼的孩子还没有见过太多,自然想象不到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视为无所不能神明的人并不爱自己,便总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
树干空了,风也安静了,被叩响时发出空空的声音,不知如何回应。
……
哗啦——!
办公桌上的笔筒翻倒,钢笔滚落地毯,溅了一地锋利的墨痕。半晌,陆边叙俯身捡起,低垂着眸子,重新坐回椅子上时,神色已经看不出什么。
“当时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轻声问,“不喜欢我,又带我出去度假,像只宠物似的带在身边,到了海边就把我扔在房子里不闻不问。只是为了满足你对亲子关系的表演欲?”
或许是被“表演欲”这个词刺痛,唐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说:“没有的事,你记错了。那时候你想要一匹小马,哭了半天,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小马?”陆边叙扫了他一眼,觉得十分可笑,“你说这话不觉得羞愧吗?”
“怎么和妈妈说话的?!要不是这两天有风言风语传到温家的耳朵里去,我才懒得管你!辛苦跑一趟,还被好心当作驴肝肺。”唐兴发火了,拔高声调,“赶紧把人送走!”
“和你无关。”陆边叙专注地低头看着钢笔,轻轻转了一圈,“我的事向来和你无关,从前没有,现在也不必再有了。”
……
办公室门过了很久才打开。
唐兴一言不发地出来,脸色很差,想必没有如愿。
他乘坐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情人开来的豪车,重重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
秦黎窝在宽敞的沙发里,睡得正香,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扫地出门。
他翻了个身,薄薄的毯子卷住了腿,一蹬差点掉下去,迷糊地揉揉眼睛爬起来,觉得有些口渴,就叫道:“赵远?赵远~”
没人应声。
赵远已经下班了,走之前很贴心地在冰箱里留了果切,留了字条在茶几上,让秦黎醒了就去吃。
烤箱里保温着今天的晚饭,是葱烧鲫鱼丶蒜蓉菜心和玉米排骨汤。
“怎么又是排骨啊……他家不会是卖排骨的吧?”omega皱了皱鼻子,嘀嘀咕咕地推开玉米汤,把葱烧鲫鱼的汤汁倒进饭里拌着吃,又拿了块培根放在微波炉里叮,打算一会儿也拌进去。
吃着吃着,忽然听见入户门一声响,他马上丢下筷子,噔噔噔跑去迎接,还没忘了顺手解开两粒扣子,敬业地往下拉一拉衣领。
“陆边叙,我的手机壳你有没有……你怎么了?”
alpha的脸色有些疲惫,反应也比昨天要迟钝,似乎精神落入了某个很深的泥潭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抽离的恍惚,过了几秒才看见他,说:“啊,我忘了。”
声音有些哑,说完之后也没有说抱歉,越过他,慢慢上了楼。
秦黎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房间门口,毫无意外地被关在了门外。紧接着“咔哒”一声,门被反锁起来。
“陆边叙?”他在门口小声叫,“你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