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沸腾的火
今天是冬至,距离秦黎车祸坠海正好过去一周。
又是小雨。
黑色迈巴赫冒雨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副驾驶上放着草莓蛋糕和风铃花,前方是c1区墓园,灰色的石碑林立在雨水里,远远望去,仿佛一层灰蒙蒙的瘴。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冷得有些难熬,风夹杂着雨涌进黑伞下,寒意直往骨头缝里渗。
临近闭园的时间,再加上天气恶劣,陆边叙走得不快,目光缓缓扫过一座座墓碑,温柔而平静,好似那层灰色的瘴弥漫进了眼睛。
黑伞在雨幕中慢慢挪动,终于在一座新刻的碑前停了下来。
这块碑上没有名字,生年不详,卒年未刻,干干净净,在一众墓碑里特立独行。
毕竟秦黎本人也是个很不一般的omega。
陆边叙放下草莓蛋糕和风铃花,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热得有些变形的巧克力,在墓碑前半蹲下来。
“生日快乐,梨宝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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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陆边叙回到车上,留在车里的手机刚刚停止震动,屏幕亮起,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一个错过的日程提醒。
他手指冻得有点发僵,划了好几下才解锁,没管日程提醒,挑了一条电话拨回去。
车辆启动,制暖系统开始工作,热意麻麻地涌上来,陆边叙打开音乐电台,闭上眼睛,往后一靠,说:“什么事?”
“周一途说你去扫墓了,你演上瘾了?……老婆?嗯,我在喝呢,很快喝完。”温沈澜一边通着电话,一边挂视频语音,手里捧着杯热牛奶,咬着吸管,在老婆的监督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吸溜,“扫哪门子墓呢?”
“不是扫墓,是给他过生日。”
温沈澜顿时被呛到了:“咳咳咳……不是,你这跟谁学的??幸亏我堂弟撤得快,不然墓园还能再卖一块地。我说你,就这水平,哪个omega愿意跟你谈?难怪做了二十六年的纯情麻雀。还有找人……真不需要哥们帮忙?”
自从收到那瓶1l的超大香水,发小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不仅阻止自己继续查找对方踪迹,还在家摆上omega的黑白照片,把闲杂人等全部清出金玉蓝湾,又砸钱买了好几条热搜,随身携带几个看似抗抑郁药物实则维生素的小药瓶,全力打造失去白月光的悲情总裁人设。
仿佛在等什么东西自投罗网。
“不用,我心里有数。”陆边叙看了眼时间,“周一途差不多该来接我了。”
“真可怜,你那家庭医生估计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你量身定制的抑郁治疗方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温沈澜同情,“考虑给他加钱吗?”
“不加。”陆边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车里明明不算暖和,却让人又闷又燥,勾住领结扯了扯,又打开车窗换气,继续和发小说话,“我的病情这么稳定,省了他很多事。再帮我买点维生素,记得保密。”
温沈澜:“不是你等等……”
正说着,山道上亮起一双车灯,穿透连绵的雨雾,远远地晃过挡风玻璃,晃得陆边叙眯了一下眼睛。
“来了,我先挂了。”
“哎不是,维生素也不能乱吃……”
“挂了。”
兴许是冬至的缘故,又或者在墓园里呆的时间有一点长,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初遇那天也是这样昏暗的天色,车灯闪过,照亮半条巷子,omega拎着半只啤酒瓶站在那里,轻声细语地问自己有没有巧克力。
陆边叙向来对敲开自己心门的人很宽容,虽然秦黎是撬门进来的。
这个omega和其他的omega很不一样,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蛮不讲理,吵吵闹闹,总喜欢黏唧唧地挂在自己身上,好像一朵柔软的蒲公英,粘得毛衣上到处都是。
蒲公英说:“陆边叙,你是个好人。”
蒲公英又说:“以后还是不要太喜欢我了吧。”
……
如今撬门的人不见了,擅自进来又擅自离开,徒留着一把坏掉的锁挂在大门上,空空荡荡,风一吹哐当乱响。
好在蒲公英是个不太聪明的omega,做事潦潦草草,藏不住尾巴。
心里涌起一丝焦躁,好像有什么空缺亟需填满,陆边叙盯住车窗上的雨水分散注意。
思绪却不受控制,又想起做脱敏疗法时,omega浅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很快被水雾漫过,模糊不清起来,眼尾溢出的泪痕干了又湿,眼睫也湿漉漉地垂着,尝起来有一点咸。
嘴唇很软,吻久了会充血,比雨后的玫瑰花瓣还要鲜艳,枕头和被子里都是好闻的柑橘味,
这个时候轻轻喊一声梨宝贝,会得到含含糊糊的呜咽,过了会儿,又黏唧唧地贴上来,问等会结束能不能抽一支烟。
……当时怎么没直接把人标记了?
他忽然后悔起来,极微小的一丝悔意,来回磋磨着心脏,磨得心上着了火,也同样微小的一缕,摇晃两下又扑地灭了。
如果一个月后秦黎还没出现,他打算说服温沈澜接秦游回国,拿秦游做饵。
……
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陆边叙回过神,看清是刚刚赶到的周一途,打开车门,换到了后座。
“药吃了吗?”周一途上车,早有准备地拿出一盒抗抑郁药物,扔向后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个人开过来的。”
“吃过,还好。”陆边叙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位故作坚强的病人,“你的车呢?”
“打车来的,记得给我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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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途给他送到家门口,不放心地道:“你又打算一个人在这里过夜?”
“嗯。”陆边叙摸出钥匙,见他还站着不肯走,“有事会给你打电话。”
“明天记得让司机来接你上班,不要一个人开车,很危险。”
“好。”
周一途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说了句明天见。
等陆边叙进去后,又在门口逗留片刻,直到看见一楼客厅的灯亮起才离开。
倒不是他过分忧虑,自从秦黎车祸坠海,陆边叙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对劲,明明一直在服用精神类药物,情况却时好时坏,整天恍恍惚惚的,有时还说看见了秦黎。
但无论怎么诊断,陆边叙的抑郁都只有轻度,白天也能正常工作,不至于出现这么严重的幻听幻视。
周一途怀疑金玉蓝湾的这栋别墅不干净,有东西。
怀疑归怀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只是个家庭医生,如果提议找人来做法事驱驱邪,可能会被当场解雇。
出租车到了,他拉开车门,又朝着别墅的方向望了一眼,满腹担忧地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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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装饰都摘了,色调灰白,看上去有些过分素净。
陆边叙在玄关站了片刻,大致观察了一遍客厅,这才换上拖鞋,弯腰时瞟了一眼特意放在鞋柜底下藏着的摇摇欲坠的钢笔。
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有些失望,穿过客厅,准备去厨房倒水喝。刚刚车里的空调实在是太热了,明明显示只有22°,却热得人几乎坐不住,嗓眼干涩。
忽然,陆边叙停住脚步。
茶几上,原本放得好好的相框被面朝下扣倒了,看不到照片,旁边用巧克力摆出来的爱心也变了,变得稀稀拉拉,好像被谁吃掉了几粒。
陆边叙挑了一下眉。
也许是记错了,他并不记得巧克力具体有几粒,至于相框……可能是风吹的。
他过去扶起相框,发现相框里的照片不翼而飞。
又环视了一圈客厅,没发觉其他的异常,便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娴熟地从一沓黑白相片里抽出一张,重新放了进去。
接着来到厨房,打开直饮水龙头,伸过杯子,忽然发现底下的外置滤芯位置有些渗水,又缩回来,看了眼杯底的水。
清澈无味,没什么不对劲。
但赵远在工作中不可能发生更换滤芯没拧紧这种低级失误。
陆边叙想了想,倒空杯子里的水,对着外置滤芯琢磨片刻,把它拆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
里面有一片半溶化的白色药片。
他盯着药片,眼眸微敛,看不清神色,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梨宝贝忽然不再是梨宝贝,真实的风雨从开裂的墙缝里刮进来,将吉他蛋糕风铃花统统扫落在地,飘在空中的蒲公英掉下来,滚满泥泞。
陆边叙讨厌下雨。
片刻之后,他找出保鲜膜包起药片,放进随身携带的药瓶里,又倒出一颗白色的维生素d,覆原了滤芯,以免打草惊蛇。
做完这一切,陆边叙打开手机,准备通知温沈澜带人过来。
……没能喝到水,身体似乎更热了,热得有些不正常,屏幕看起来一块暗一块亮的。
陆边叙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不太稳了,手机上的小字密密麻麻在眼里晃动,红的黑的混在一起,晃得人想吐。
过了好一会儿,晕眩感稍稍减轻,他终于看清了最上面那条标红丶加粗的日程提醒。
[12:00:今天是您的易感期,请注意服用抑制药~][已错过]
“哐当——”!
水杯被掉落的手机砸翻,滚下岛台,掉在了地上。
对omeg息素的渴望烧得他嗓眼发干,陆边叙用力扶着岛台,本能地伸手去够那只水杯,无论什么都行,水,信息素,只要能平息血液里沸腾的那把火。
……
与此同时,楼上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