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苏芮很尴尬，不好意思去敲门，又觉得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拿出手机给维特发了一条信息：
【怎么这么大反应？昨天不是可以出来倒水了吗？】
维特显然是觉得自己更丢人一点，道歉道：
【对不起，刚才冲击力有点大。】
苏芮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问道：
【那怎么办，还看吗？要不你换好拍照发给我？】
维特显然是下定决心想要挑战自我：
【我克服一下。】
【你可以稍微挪得远一点吗？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她大度地用表情包表示ok，然后带着自己的饭和奶茶挪到了餐桌最远的那边。
又过了一会，门又开了，苏芮在半个小时内欣赏到了黑衬衫金丝边眼镜总裁丶白衬衫条纹领带dk丶真空西装胸链男模丶白t恤挂脖耳机男大。
苏芮总觉得有几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难道是在梦里？
她客观分析了一下，有几件单品其实质感一般，但维特显然是一只深谙细节决定成败的魔，善用了饰品。
加上他完美的脸和身材，让这几套装扮完成度极高。
苏芮决定暂时无视亲密付的账单。
只是虽然他已经努力支撑，但越到后面，他的脸色越差。
换到最后一套的时候，苏芮觉得他看起来已经走了有一会了，于是在他重新关上门以后，发了个信息问道：
【你还好吧？】
维特有点虚弱地打字：
【还好，我缓缓就行。】
苏芮打算给自己找补一下：
【你也不能怪我。虽然你是个素食主义者，但厨艺确实不错，每套都是国宴水准】
维特回覆：
【没有怪你，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努力克服。】
【如果要留下来，这种程度都承受不了是不行的。】
只在热血漫画里看到过这种台词的苏芮有点动容。
原本还以为他跟自己不得不去工作一样，努力留在人类世界是生活所迫，但现在看起来，他面对工作的态度比自己积极多了，于是问道：
【我觉得你还挺努力的啊，为什么第一天说自己不想上班呢？】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会努力克服这句话，次卧的门打开了一条缝，维特把凳子搬到了门边坐着，不再发信息。
苏芮看不到他，但能听见他清朗的声音：“魅魔的上班，这两天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情况不允许。”
苏芮点点头：“懂了。”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人类世界呢？是家里条件不好需要你出来赚钱……啊不，这应该算觅食？狩猎？”
维特回答：“我的家族还算有点底子，能养得起我。但家族里都是很优秀的魅魔，已经500年没出现过我这样的了。
我从魅魔学校毕业已经5年多，一直没有去人才市场寻找合适的契约出门狩猎，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成为尼尔家族的耻辱。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选择不需要身体接触也有可能接受我的契约者。
反正我食量小，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取人类的收留。”
苏芮好像知道为什么他做家务这么专业了，看来是有下过功夫。
维特继续说：“只要能留在人类世界，让其他魔知道我也可以正常出去狩猎就行。”
她恍然大悟：“哦……这就跟找不到工作没法跟家里交代，就准点出门假装去上班，其实天天在星巴克玩手机一样。”
维特沈默了一下，吐出三个字：“差不多。”
苏芮对他刚才说的魅魔学校有点感兴趣，于是问：“你们还有学校啊，学什么？是那种不能播的技术吗？”
“学得挺多的。”维特回忆道，“你说的应该是《魅惑基础》这类最基本的必修课，还有《形象管理学》《人类亲密关系学》《修罗场实战演练》《时间管理概论》之类的。
另外还有一些选修课，家务丶歌舞丶乐器丶游戏，这些对获取人类好感有帮助的技术，可以按照自己的情况选着学。”
苏芮倒吸一口凉气：“当魅魔也这么卷啊，要学这么多？”
维特解释：“魅魔的数量其实不多，但越强大的魅魔，食量越大。
不同人类个体的生命能量也有强弱，能一个人就养活一只魅魔的优质契约者很罕见，出现在契约大厅的就更少了，所以一般都要多线程操作。
人类是一种很覆杂又脆弱的生物，多线程操作，除了要获取多个猎物的好感，还要注意维护契约者和其他猎物之间的关系。
万一不小心让他们精神崩坏，做出极端的事情，就会很麻烦。
而且精神状态不佳的猎物，生命能量会下降，不管饱，也不好吃。
为了稳定丶足量丶美味的食物，只能多学一点了。”
没想到当只魅魔也这么不容易，果然每个行业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辛苦之处。
对比需要多线操作才能吃饱的普通魅魔，苏芮想到他靠自己这个普通人的洗脸水就能吃饱的纳米食量，问道：“那你这种小食量不是很好养吗？感觉会活得很轻松欸。”
维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点惆怅：“恶魔世界对魔成功与否的评价标准，不是活下去就行。”
苏芮想起了自己的终极理想：之前对接过的某个甲方的收发室岗位。
朝九晚五不加班，五险二金有保障，只要管好报纸和邮件就行，除了工资低和说出去没面子，一切都很理想。
但且不论这个岗位轮不轮得上她，作为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在找工作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现在这份累死累活但收入尚可的工作。
虽然父母早已离异，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孩子，不太管她，同学朋友关系密切的也寥寥，但人生在世，多少还是会顾及他人的眼光。
苏芮也叹了口气，说道：“也是，这么看起来，你们恶魔世界在某些方面和人类世界也没什么区别。”
她又摇了摇头：“算了，这个话题太覆杂，不聊了，再聊我要emo了。
能理解你的想法，我觉得你挺努力挺有前途的，继续加油吧。”
维特的心原本是平静的湖面，此时好像被人扔了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从来没人说过理解他这样的话。
他在别人嘴里从来都是“尼尔家的那个废柴”丶“和姐姐翠希一点也不像”。
即使是和他一样家里蹲的克莱尔，也对他明明身体承受不了，却还总想着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想法嗤之以鼻。
是人类都这么善解人意吗？好像不是。
魅魔学校有实践课，会用到人类，魔界也有少数存在人类的地方，他虽然尽量避免接触，也是见过的，他们不是这样。
当然会来到魔界的，只有最愚蠢丶贪婪丶低劣的人类，不应该把他们和室友比较。
但是她和学校教材里描述的人类，以及被他作为教材来看的人类世界的电视里的人类也不太一样，从没见过有人类会理解恶魔的想法。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正经恶魔。因为体质的原因他并不合群，甚至被评价为太过多愁善感，像个脆弱的人类。
无论如何，室友说了理解他，还说他努力有前途，让他加油。
带着对这份从未有过的理解的感激，他认真说道：“好的，谢谢你，室友。”
***
吃完饭，苏芮想起维特昨天被禁言的事情，算了算时间，也满24小时了，于是说道：“你禁言结束了吧？等会要直播可以来客厅，我回房间躺着了。”
看看吃完饭剩下的餐具，懒劲上来了，她厚着脸皮补了一句：“外卖盒和奶茶帮我收拾一下。”
勤劳的维特没觉得她的要求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说道：“那等会就播做家务行吗？健身的衣服还没到。”
苏芮说：“行啊，你播睡觉应该都有人看。”
想像了一下顶级帅哥做家务的画面，有点心痒，继续说：“直播间链接给我一个，我也要看。”
维特犹豫：“你在卧室，用手机看我在外面做家务，会不会有点奇怪？”
苏芮懒洋洋地说：“我坐门口看，你还播得下去？”
维特沈默了，苏芮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而且坐着看哪有躺着看舒服。”
他说：“好的，我去准备一下。”
十几分钟后，苏芮在床上躺好，打开了维特发来的链接，就见他穿着清纯男大那套白t恤加黑裤子，围着苏芮买来以后几乎没用过的黑色围裙。
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外卖盒，扔进垃圾袋里，却在收拾奶茶的时候顿住了。
今天苏芮喝的是q.q美莓奶茶，挺好喝的，就是点的时候忘记改甜度，7分糖太甜，只喝了一半。
维特盯着那剩下的半杯奶茶看了很久，最后才扔进垃圾袋里。
苏芮怀疑他是想喝奶茶了，q.q美莓奶茶的魅力恐怖如斯，连恶魔都会产生渴望。
看了一会，她把直播画面缩小放到角落，一心二用地看起了别的东西。
维特的话太少了，虽然画面赏心悦目，但是让观众没什么参与感，苏芮觉得等他下播以后要好好跟他聊聊加入互动环节的事情。
***
两个小时的直播结束后，维特转来了53.2元的直播收入，似乎对直播时间更长，收入却没上次高的事情有点沮丧。
作为投资人的苏芮心态却不错，宽慰道：
【内容不一样嘛，正常，围裙里面那件t恤不穿应该就多了。】
维特态度很好，但是方向好像不太对：
【真的吗？那我明天不穿了。】
苏芮忙阻止：
【别，你又想被禁言啊，不要竭泽而渔！】
随即补充道：
【慢慢来，不要闷头干活，和粉丝聊聊天，提供点情绪价值。】
维特似懂非懂：
【情绪价值我知道，《人类亲密关系学》教过，就是要让人开心，但我不知道跟他们聊什么】。
苏芮问：
【你们不教怎么跟人类聊天吗？】
维特回忆了一下，打了一行字：
【学校里教做家务的时候和人类聊天，好像只有做饭，问对方先吃饭还是先吃自己这类的，用在这里合适吗？】
【如果合适的话，那我明天试试。】
苏芮扶额：
【算了算了，你就介绍一下自己要干什么，收到礼物念一下id，嘴巴甜一点，都叫姐姐，懂了吗？】
维特：
【懂了。】
苏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了，但看他态度还不错，想起刚才直播里面他盯着奶茶看，于是问：
【你们魅魔也吃人类的食物吗？】
维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可以，但是一般不会特地去吃】
苏芮疑惑：
【那你想喝奶茶？】
他沈默了一瞬，回覆了三个字：
【没有啊。】
苏芮从这几秒的迟疑中看穿了一切：
【没有刚才干嘛盯着看？】
她自觉作为一个好的投资人，不应该这样苛刻：
【想喝明天用亲密付自己点，你也能赚钱了，不用那么客气。】
维特回覆：
【哦，好的……】
【谢谢室友。】
————————
魅魔日记
8月4日 星期天 晴（傍晚雷雨）
禁言解除了，今天顺利直播了两个小时，但是没昨天收到的礼物多，室友说是正常情况，不能竭泽而渔，我去搜了一下竭泽而渔的意思，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室友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今天和她聊了很多，虽然她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她能理解我在说什么。
今天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和一个人类说起这些，也没想过，能从一个人类那里收获在恶魔世界里不曾得到过的肯定。
原本我以为自己不在乎其他人的评价这种东西，已经习惯了被当成废柴丶异类。
但今天我会在这里，而不是像克莱尔一样还在家里蹲，又何尝不是因为，我也在用其他人的标准在审视自己？
无论如何，这不是坏事，因为那一点审视而选择这份契约，也许是我的幸运。
就是试衣服的时候冲击力太大，有些丢人，还是想快点适应，所以聊天的时候我打开了门。
果然有用，聊到后面的时候，已经能适应她的味道了。
今天还有一点困扰，就是觉得饿，明明吃的和昨天是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顶着压力试了半个多小时衣服，消耗太大。
可能是因为太饿了，收拾桌子的时候，觉得室友喝剩了半杯的奶茶有一股很香的味道，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室友当时在看直播，被她看到了，还好忍住了没有喝，在人类世界，擅自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应该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室友慷慨地表示明天我可以给自己点一杯，虽然没有听说过哪个魅魔可以通过人类的食物获得饱腹感，但是万一呢？
如果可以的话，也不用再麻烦室友了，我们的关系想必可以更加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