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一
姜熙柔跟在桓言敬背后,一路上都低着头,在想事情。
出了早市,桓言敬回头找姜熙柔。
谁料姜熙柔没有看路,一下撞了上来,下巴结结实实撞到了桓言敬的右肩膀上。
桓言敬习武,人结实,骨头也硬,把姜熙柔撞得不轻,险些没有站稳。
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姜熙柔的肩。
力道稍大,姜熙柔“嘶”了一声,有些吃痛。
桓言敬把姜熙柔扶住了,关心道:“弄疼你了吗,没事吧?”
他眉头微蹙,眼睛里满是心疼,手上的动作不禁轻了许多,微微扶着姜熙柔的,只做一个支撑,生怕用力,再弄疼姜熙柔。
那是昨晚在得月楼比武时,留下的伤。
比武时,高度紧张,没有在意这一点疼痛。
比完以后,又是心不在焉,脑袋里面想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有想到要处理一下。
一醒来,又跑去治病,没有时间涂药。
现下闲下来了,姜熙柔肩膀这才开始痛。
不止肩膀。
昨晚那人专挑疼的地方打。姜熙柔估计,除开肩膀,腰腹部也有几处淤青。
姜熙柔有些心虚,眼睛飘忽,低着头,没敢和桓言敬对视,道:“没事。”
她没有瞎说,也没有逞强。
的确是没有伤到筋骨,回去以后拿药酒擦几次,把淤青揉开,不用多久就好了。
“昨晚弄的?”桓言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抓着姜熙柔的大臂,死死盯着姜熙柔的眼睛。
姜熙柔被定在原地,走也走不得,也不敢看桓言敬的眼睛,低头看着远处的石块,她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桓言敬从姜熙柔的表情看出来了答案,叹了一口气,眉眼下垂,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的。”
“不是你的错。”说了那么久的话,这是姜熙柔第一次对上桓言敬的眼睛。
“你都受伤了!”桓言敬压着声音,语气有些重。
“可是我受伤了,也不是师兄的错。”
师兄突然追出去,定然是有自己的原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从来都不是师兄的负累,也不会成为师兄的负累,师兄有事,那就去做就好了。
比武之事,虽然有些勉强,但是她还是顺利赢得了比赛。
饶是受伤,但是伤势也不重,没有必要和师兄撒娇,让师兄愧疚,毕竟这也不是师兄的责任。
但是,同样的话落入不同人的耳就不一样了。
桓言敬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面上的表情一下褪去,变得惨白。
是啊,姜熙柔从来都不是他的责任。
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换来的是什么,是姜熙柔一次丶一次丶又一次的拒绝。
姜熙柔受伤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来什么资格管姜熙柔。
除了一个师兄的身份,他们哪里还有关系。
他和姜熙柔缘分,也是自己强求来的。
他第一次见姜熙柔,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当时,他七岁,性子皮的很,父王给他找来书客散人,想要管一管他。
他当然不愿意,跑上跑下,累得一府人够呛。
最后,还是父王把他绑了,才去一处别院见的师父。
秋天,花园里面的柿子树结了一树的果子,黄澄澄的,个顶个圆润,师父和一个小女孩在树下的石桌坐着。
女孩长的实在可爱,圆圆的小脸蛋,又白又嫩。眼睛又大又水灵,睫毛翘翘的,手短脚短。
说来好笑,他当时想的是:冬天抱着取暖刚刚好。
见他们来了,师父就让女孩自己去玩。
他不记得父王和师父说了什么,一双眼睛全在她身上。
然后,师父问他,要不要拜师?
他拒绝了。
师父又说:“你拜我为师,兮兮就是你的师妹了。”
桓言敬想,原来她叫兮兮。
他一下子就答应了,生怕师父反悔。
父王本来打算让书客散人住在王府,方便教导桓言敬。
他倒是无所谓,只问:“兮兮也会一起住在王府吗?”
师父和父王失笑,师父解释道:“兮兮不想留在京城,她会去山上住。”
桓言敬抗议:“那我也要去山上!”
要是按照平时,皮猴子已经开始撒泼打滚了,但是顾及到兮兮也在,这是他第一次注意自己的形象。
最后,还是庆亲王拗不过桓言敬,妥协告终。
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书客散人叫来兮兮,指着桓言敬道:“你带这个哥哥去其他地方玩。”
而他和庆亲王还要商量其他事情。
兮兮怯生,但是还想听了书客散人的话,对桓言敬道:“哥哥,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吧。”
那是桓言敬第一次和姜熙柔说话,他说:“好呀!”
如果没有他的执着,就会像姜熙柔说的一样,绝无可能。
桓言敬钳着姜熙柔的手骤然放下。
他到底为什么还在自讨没趣,缠着姜熙柔!
是时候该放下了!
早该在他们和离之时就放下了,他不能越陷越深了。
或许他追过来西陵国,就是错误。
桓言敬转身,架起轻功回了医馆。
见到茗娘,吩咐完,让她要给姜熙柔擦药,就回了房间。
姜熙柔手臂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师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忧伤。
可是还不等姜熙柔反应过来,师兄就已经离开了。姜熙柔喊他,可是师兄就像是听不见一样。
师兄铁了心要离开,姜熙柔铆足了劲,也追了他不到。
最后,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回到医馆,见茗娘迎上来,问:“师兄回来了吗?”
茗娘点头。
姜熙柔立刻擡腿,往桓言敬房间去。
茗娘一把把姜熙柔拉住了,“桓公子让我先给你擦药。”
姜熙柔不听,还是想要先去见桓言敬。
茗娘也是态度强硬,硬生生把姜熙柔拦着:“我先给你擦药。”
姜熙柔最后还是妥协了,回到房间,褪下衫子,露出身上的各处淤青。
放任淤青一晚上没有处理,颜色已然发青发紫,看着特别严重,不敢不去碰就不这么疼。
茗娘一脸心疼,发起牢骚道:“怎么这么严重,他也不知道照顾好你。”
姜熙柔更委屈了,声音闷闷地:“又不是师兄的错!”
为什么茗娘也觉得师兄要保护好她?
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要是一起遇到危险,师兄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而不是护她的周全。
她不是瓷娃娃,她不是一碰就碎,她也可以受伤,可以独立解决很多事情。
她受伤了,所有人都说是师兄的错,都怪师兄没有保护好她。
可是如果师兄为她受伤了,那就是活该吗?
不该是这样的!
师兄也是人,他受伤了也会疼,没有义务一定要保护她。
要是遇到危险,师兄也可以害怕,可以选择逃避。
茗娘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帮姜熙柔擦药。
只是越想越生气。
桓言敬提出去鬼市时,她就不同意,就是觉得危险。
他不是喜欢姜熙柔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保护好她,还让她受伤!
茗娘手上的力道不禁重了些。
姜熙柔心里不舒服,心思早就飘走了,也没有感觉到茗娘手重。
最后导致,上完药的姜熙柔,比没有上药前的姜熙柔,看着更严重。
还没等茗娘说话,姜熙柔穿上衫子,就去敲桓言敬的房门。
“师兄!”
敲了好一会,桓言敬终于把门打开了,冷着脸,道:“有什么事吗?”
姜熙柔一瞬间楞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冷脸的师兄。
在她面前的师兄,向来是如春风一样和煦的,带着笑意的,何时像这样了,如坠冰窟。
“没事我关门了。”
姜熙柔一下子回过来神,阻止道:“我可以进屋吗?”
桓言敬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认命似的,打开门,让姜熙柔进来。
姜熙柔进门坐下,低着头,手撑在膝盖上,斟酌道:“师兄你生气了吗?”
“没有。”
他那里来的资格生气。
他生的哪门子气,气姜熙柔?
喜欢姜熙柔是他一厢情愿的,哪来得不到相同的回应,就记恨人家的道理。
最多有些伤怀,十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但是你不开心。”姜熙柔得出结论。
她说:“虽然不知道你那里不开心,但是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受伤,不是你的错,保护我,更也不是你的责任。”
桓言敬又被剜了一刀。
姜熙柔是笑着说的,她可能以为自己是在愧疚。
真可笑。
他想不顾一切告诉姜熙柔,他喜欢她,凭什么不能保护她!
桓言敬好像体会到了,什么是天真的残忍,稚子无知,开水浇树。
稚子以为树会茁壮成长,其实是给出的致命一击。
树会因为开水,慢慢死去的。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桓言敬开始赶客。
姜熙柔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了,如果师兄心情不好,全是因为她说的话。
如果她再呆下去,师兄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
该怎么办好!
宁斐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宁静,“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