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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无论那个跳轨女子最终的归宿是天堂或地狱,也只有以永恒的平静作为她的结局,她生前肉体被火车肢解时所感到的刹那间无法忍受丶一次性的丶没可能外道的苦痛或极乐,是她存在的最后一次感知。
此后,一切归于无。
楚暮感伤。他发觉人有的时候是真正无助的 : 当文字丶网络丶金钱丶数字都无法入了人的心眼时,人所馀下的安慰要不是她与先前代代人所享过的虚无,要不就是现在楚暮用手指自天花板刮下来的。
那些灰。
「楚暮 楚暮」
秦招见楚暮久久低头不语,遂在他面前招招手,见他回神过来,才问他 :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哦丶哦。去……」
秦招见楚暮沈吟不语,以为他想回家了。可是,楚暮即时回家,也是躺在床上咀嚼关于生死的无聊幻想,故他宁愿在街上游逛,身边有一个活人。人对于人而言重要,陪伴的价值高贵不在于语言或声色,也在于身边某个人的存在——他那占据空间的肉体丶动态丶气味丶呼吸吐息……无一不给以楚暮一个信息 :
这里不只你一人。
此刻,楚暮不想秦招离开他。
「我们带彼此去各自的中学看看。」
秦招与楚暮的学校均不在这区,要乘搭十几分钟的轻铁才能去到。待他们去过各自的中学后,已是下午四点了。他们既无处可去,又不想就此回去,竟然去了看海。
「你平时常来黄金海岸看海吗」
「不常来。」
「那你又带我来」
「这很重要吗——关于我平时有没有来。」楚暮想,他与秦招分别太多年,两人之间除了小学时那么一点又遥远又渺小的记忆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牵连。大学。学系。人浮于事,每个人就像海面那一个个无依的丶呆瓜一样而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它们一个个串连丶束缚在某一片水域的——
浮球。
鲜橙色。
浮球不远处是一条长长的胶索,色彩之所以斑斓,乃由于要警示游水客不能越过那道界,不然游得太远,就危险。不知为什么他们这个社会常常保障人类,但人类总无法自危机与死亡之中脱离。大厦有保安,少女在后楼梯被暴徒压在地上淫辱。酒店里有保安,少年少女径自进入升降机上了某一层某间房,被他们熟悉的人灌醉。街上有警察,大排档里古惑仔互劈,斩死对家大佬就胜出游戏,生命力拼发出最闪亮的光辉,烟灭。因而,胜利等于死亡。
火车月台有穿着浅黄色制服的职员,繁忙时段便一个个站立在黄线后,一有车到,冷静地拦住急欲登车的乘客,说 :「让人下车,先让乘客下车。」太整齐。不礼让的人变得不得不礼让,大家说,这叫文明,这叫秩序。少女却自月台跳出去,或许,来不及感受柔软背脊下坚硬的轨道与细碎的石子,就要跳人生最后一支佛朗明哥,有力纤瘦的手染上夕阳的血红,蹦紧前臂,指向天空,旋着手腕 : 外张而折了一半的拇指,正直的食指,渐次倾斜向内卷曲的中指无名指尾指,如一朵绽开了泰半的火百合。
「我太久没有看海了。」楚暮说。
这时候,沙滩人很少。他们自入口步下不多过十级的石梯,愈靠近沙滩的阶梯,便愈铺得多沙子。沙不幼滑,倒像是磨幼了的泥土,秦招恍悠悠想起他家对马大马路的地盘。每日,工人站在起重机吊臂顶端一个载人的小匣子,上到十几层楼的高度做事。营建中的大厦有了雏型,外面罩着绿色的尼龙网,网底下是一根根竹条搭成的棚架,像人皮肉下的森森白骨,粗幼不一,覆杂繁多。秦招自出世起就住在各种房屋里,却从不懂得建一座楼要花多少工序。
大厦是用来居住的。学校是用来上课的。医院是出生时住的一个临时落脚点。酒吧是用来勾搭人与被人勾搭的。茶座是用来作验货的场所。酒店是用来接客的。
具体要如何建一间屋丶一座大厦,秦招无必要知道。不知是那班工人手脚慢或怎样,秦招每朝早看那营建中的大厦,也察觉不出任何变化。可是,他习惯去看,看这个他不太关心,但又不习惯不看的物体,他对它没有任何感情与责任,有时幻想它建成后会变成怎么个样子。外墙是香槟色的吗 它名叫「逸情居」,会是浪漫的玫瑰红吗 住进去的人会因为它名字屘逸情居。而选择了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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