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对爱丽丝的自来熟已经半免疫了,他稳重弯腰,伸手行礼:“好的。”
“那小姐,请问蔬菜沙拉是要番茄酱还是沙拉酱呢?”
“……”
爱丽丝两个都不想选。
考虑到蔬菜的营养价值,她捏着鼻子听天由命:“随便,我都吃,请厨师决定吧。”
老管家记下爱丽丝的选择,离开时顺手关上了门。
而爱丽丝盯着紧闭的门板,在脑海中飞速规划起来——她知道奥尔菲斯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所谓的“小改造”,“室内装饰”一定有其他玄机。
爱丽丝迫切想要了解本次装修的详细情况,哪怕只有一点。
……
老管家觉得他的命有点苦。
巴尔克专注于疯狂的机关与科学,埋首各种设计图。班恩则很少与人交流,总是待在不归林。
这导致所有不那么重要但又涉及庄园阴暗面的杂事,全落到老管家头上。
他此刻正在1f01室,忙碌确认着家具清单。随着伊索离开,这里的棺材也被托运带走,骤然空荡许多。
“新的床铺已经搬来,基础的生活设施齐全,窗户…嗯,封死了。让我找找,仅有一把的新钥匙…好,在我腰间!”
老管家四处检查,确保没有可供人钻进钻出的空缺后,才正式落锁,退到了缪斯回廊处。
“我记得这里有一个密室,里面存放着一架古董相机。”
老管家颇为头痛,
“虽然主人并没有提到,但那毕竟也是个隐患。”
“上次因为镜头出现裂痕,帕杜拉先生建议我将其移到这里来,说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相机会自主修复。算算时间,也有小半个月了。”
“如果修复好了,是不是该拿回到‘深渊’中?”
老管家缓缓打开密道,点上一支蜡烛进入。
走过长长的楼梯,他率先看到的是盖住相机的那块昂贵红绒布。
“让我看看修复的怎么样了……”
小心翼翼挑起红绒,老管家用手指推了推老花镜,凑近一瞧。
老管家:?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相机的镜头已经裂成了一块又一块??不是说修复的吗?这差点就全碎掉了啊!
老管家揉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情绪让他神使鬼差,伸手敲了敲镜头。
“咔嚓——”
一小块玻璃被震动,掉了下来。那块玻璃弹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老管家的眼睛正好对上相机黑洞洞的缺口,仿佛看到某个孤寂者了无生趣的内心。
他好像在告诉老管家,敲吧,接着敲吧,再敲这架古董相机就原地解个体。
颤巍巍收回手,老管家咽了口口水。
不到15分钟的时间,古董相机出现在了奥尔菲斯的书房内。
奥尔菲斯惊奇看着相机的破损,跟老管家一样,第一反应是上手敲敲:“你是说,它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的,其实……最开始就有过裂痕。帕杜拉先生认为是‘深渊’里的其他物品干扰到了这架相机,叫我移出去,先存放到其他的房间。”
老管家战战兢兢道。
“嗯,巴尔克的做法没错,‘深渊’里的力量,也是分层级的。相机出现损伤,可能是被其中的存在波及了。”
奥尔菲斯若有所思,示意老管家搬起相机跟自己去主卧室。
老管家再一次看到了那位不需要吃喝,只是沉默捧着书,微弓着背的高大人影。
有丝丝缕缕如同尖刀般的寒风在伊塔库亚身边盘旋,久久不散。
老管家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温度在明显下降,这让他目光充满着忌惮。
“你觉得他是人吗?”
奥尔菲斯问。
老管家摇头:“他应该不算是人类了。”
“不,他是人。”
出乎意料,奥尔菲斯否认了老管家的话,
“从生理的结构上来说,他就是实实在在的活人。他的心肝脾肾,和我们没有区别。不需要饮食,不需要休息,甚至不会苍老,这些都是他借用的神明之名所给予他的馈赠。”
“他甚至还会招来那些他喜欢的小鸟,尽管,他已经不能理解鸟儿追逐失控狂风的命运是死亡。”
“抛开神名的枷锁,光看那张脸,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奥尔菲斯指着伊塔库亚手里的书,
“你觉得那是神吗?”
老管家本想一口说不是,可他看着伊塔库亚的捧书动作,又有一些不确定。
“那原本只是普通人写下的一本,有关献祭仪式的故事书。但这本书获得了神的关注…我不能告诉你是哪位神,光是知晓名字,就会招来不幸。”
“借用文字的窗口,祂就在这里,只是我们都看不到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本书就是神明的载体,在一些狂信者眼里无异于神明。”
老管家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过分震惊,更不会让无意义的询问打断奥尔菲斯的思路。
想当一个好的听众,需要的是方方面面。
“你信神吗?”
奥尔菲斯冷不丁问。
老管家保持着尊敬的态度:“比起信,我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敬神啊。”
奥尔菲斯示意老管家不要再上前了,他搬起古董相机,语气淡漠,
“同样的问题,我问过巴尔克。他不信,他从来都不信神,也没有借助神力的想法。”
“真神的力量太伟大了,祂们轻易不会来俗世,与在祂们眼里过于脆弱易逝的愚者交流。”
“面对这压倒性的超自然力量,有人崇拜,有人远离,有人追逐。还有一部分是像我一样,为了达到某个目标而主动接触。”
“运气不好的,就和这个少年一样,将一切献给神明,所换来的是非生非死的继续存在。我都不敢肯定他还有没有重新恢复记忆的那天,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伊塔库亚面具下的真容,是谁家的孩子?”
“而运气好一点的,就是这架相机。这位相机的研发者,前德拉索恩斯伯爵通过自主的研究初步掌握了某些力量,但那力量浅薄如残冰,会在真正的太阳下迅速消融。”
奥尔菲斯轻声道,
“约瑟夫. 德拉索恩斯,你对抗的并非真正的神明吧。对上祂们,别说镜头了,相机支架都别想留下一根完整的。你的对手,最多就是类似伊塔这样的存在,是谁呢?”
伊塔库亚沉默捧着书,与相机镜头对视着。
镜头碎得更厉害了。
“你不想看到他?”
奥尔菲斯皱起眉,
“不应该啊。你和这位少年一样,都属于以人类之身走上了神秘侧的道路,理论上来说,会更有共同语言。”
“难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的力量性质发生了转变,从神秘学变成了东方幽魂般的存在?”
相机无言,只是哐哐往下掉着玻璃碎渣。
奥尔菲斯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伊塔库亚。
他走近几步,确保老管家听不到后才低声对伊塔道:“难道,是你已经被彻底同化,切开来的伤口不再夹有一丝血肉?”
奥尔菲斯的目光扫过那本摊开的书,上面扭曲的文字衍生出带着腐烂味道的蕨类植物。
他直接闭上眼睛:
“不可能啊,真神伊塔库亚的位阶并不高,你捧着《湖景之径》,足以隔绝那位雪之怪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