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六被肖老头嫌弃的一溜够,无法再厚颜求对方帮忙,只能讪笑离开他的屋子,回自己住处。
祁六觉得憋屈。
并非是为染坊惨死的人鸣不平,而是觉得燕开、县令,以及肖老头,对自己说话都有所保留,让人气闷。
对于这类点到即止,需要让人自行领悟的说话方式,他并不喜欢。
身为难民的时候,他可以为了半块烧饼,与别人争的面红耳赤。
后来跟随潘家军,遇见徐无敌,也是将所有事摆在明面上谈。
在替卢秀顶屎盆前,无论面对卢秀,还是羡,他心里也不会藏着话。
直到从登中离开,不得不前来虎塘,祁六才首次有了,被人用软刀子捅伤的感觉。
真刀真枪伤的是身,软刀伤人,害的是心。
被敬仰的主公,如弃敝履,这种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祁六认为,这是自己被算计了。
殊不知这并非算计,而是背叛。
基于对此的厌恶,现在的他,甚至恼恨别人说话只说一半的行为。
以致回屋后,吹灭油灯,在床上躺下,他久久无法入眠。
将卷宗还回去,不再插手这件案子,对祁六来说是小事,他本身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格。
但他就是不明白,为啥包括肖老头在内的人,都不愿明说必须放弃的原因。
‘难道是自己太笨?’
祁六忍不住这样想。
‘还是说,长成大人后,说话都会这样?’
‘不,至少徐道覆不是,他说的话,就简单易懂多了。’
‘至于纪君兰嘛……仙子即便有所保留,也肯定是为我考虑,毕竟说多了,我也理解不了。’
得亏现在的祁六,是在脑子里乱琢磨,否则要是被徐道覆听见,定要再次骂他见色忘义,区别对待。
嘭嘭。
窗户被敲响两声。
祁六立即在床上直起上身,一脸疑惑的望去。
但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附近野猫,跳上窗沿,不慎用尾巴扫出的响动?
他正猜疑,不想窗户又是嘭嘭两声。
“谁?”
随着祁六开口询问,那扇窗户便被人从外面拉开,皎月照映中,一个娇小玲珑,灵动如猫的身影,倏然跃了进来,落地后一个翻滚,无声无息立在祁六床尾。
面对瞪大眼睛的祁六,满头小辫子的蛮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是你?!”
祁六一骨碌爬起来,立即下床穿鞋。
去到对方面前,忍不住立即开口询问:“染坊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这话算是白问。
先不论蛮女听不听得懂应南方言,即便真凶当面,听到这个问题,也绝对不会承认。
咧嘴傻笑的蛮女先是揉了揉肚子,而后抬起手,指了指张开的嘴巴。
她饿了。
祁六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说了句废话,而对方即便没说话,却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记得晚饭吃的是白菜炖腊肠,炖了满满一锅,还剩不少。
于是祁六拉开房门,抬手向前一挥,示意她跟自己来。
蛮女自然高兴,欢喜无限。
可当二人来到厨房,祁六帮着对方盛了碗米饭,再把白菜炖腊肠浇上去,这位蛮女的嘴巴却嘟了起来。
看得出,她对伙食很不满意。
用鼻子嗅嗅,然后用手捏出仅有的两三小段腊肠,丢入嘴里,大口咀嚼吞咽,接着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白菜,便立即皱起眉头,连连呸个不停。
随后蛮女将碗向前一推,把脸侧了过去。
祁六都傻了。
心说你个西南蛮族来的家伙,咋还挑起食来了?!
我当难民那会儿,别说白菜,就连草根都吃的很有滋味!
“小孩子不能挑食,这对身体不好!”祁六搬出当年老爹训斥自己的言论,连腔调高低都学的惟妙惟肖。
说完,他把碗再度推过去。
蛮女看看他,再瞅瞅那碗白菜浇饭,小脸皱的很厉害。
“快吃!”祁六把脸一板。
蛮女一愣,看他的目光很奇怪。
然后忽的咧嘴,抓起桌上的碗,把眼一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当初她被背回染坊,面对几碟青菜,迟迟下不了嘴的时候,那个青涩淳朴的少年,也是这般故作严厉的表情,然后那位慈眉善目的姨姨,便敲敲他脑袋,告诫其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吃完饭,蛮女掏出那枚陀螺,然后显摆似的,将它放在地上,用手一拧。
陀螺飞速旋转。
面对蛮女得意眼神,以及一副快夸我的表情,祁六丝毫没有心情。
他伸手按停陀螺,然后咳嗽两声,先用手比划那颗人头的形状,再比划一个下劈的动作,便目光灼灼盯着对方。
蛮女很聪明,立即站起身,拍拍胸口后,去案板那儿拿起菜刀,身躯一旋,菜刀挥出,一下将立在墙角的笤帚劈成两半。
接着她十分娴熟的,用桌上抹布,把那截劈下的半截笤帚包裹起来。
祁六看的暗暗点头,决定天亮后,就将这家伙绑起来扭送见官!
,!
……
徐老五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猪槽里。
槽中有水,几头哼唧唧的小花猪,正摇着尾巴凑近喝水。
徐老五有点崩溃。
觉得自己指定是走了霉运,否则不会接连被人如此对待。
他费力从槽中翻出,等爬过猪圈,面前一幕让他欲哭无泪。
因为猪圈的对面,就是上回醒来的驴棚。
里面几头目光呆滞的驴,见到他这位熟人,纷纷往前凑,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
被人围观,徐老五不会当回事,反觉得是自己露脸时刻。
但被驴围观,滋味可就不同了。
“奶奶的,也就是……”
徐老五下意识准备撂两句狠话,结果牵扯到下巴处被燎的水泡,火辣辣的疼,同时也猛地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前两回,就是在撂狠话不久出的事儿。
他赶紧闭嘴,悻悻瞪了几头围观自己的毛驴一眼,随后一言不发,轻车熟路离开巷道。
附近那家澡堂,徐老五都不打算去了,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找到在桂花街摆摊算卦的邓胡子,好让对方给自己破破晦气。
此时天刚亮,活像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徐老五,顿时成为街头最亮眼的存在。
只不过一连经历许多后,他已经没心情臭显摆了。
谁说人不会改变?
至少此时的徐老五,就懂得了祸从口出的大道理。
即便从没有私塾先生来教,但戒尺是什么滋味,却是尝到了。
正走着,前面迎来两位少男少女。
见到蔫头耷脑的徐老五,少女眼睛一下瞪大,然后连连去拍少年肩膀,嘴里哇哇啊啊的。
徐老五瞅了眼,并没当回事,觉得那少女,应该是被自己的外表所惊讶到。
哼,女人真是肤浅。
被教育两回的徐老五,已深刻意识到人不可相貌的道理。
不管是春夏穿皮袄的怪家伙,还是长相帅气的道士,都绝非等闲。
所以他觉得哪怕自己一身驴屎猪尿,也改变不了,自己本身的威武霸气。
不过这小娘们,长的还挺带劲!
徐老五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身墨绿衣裙,扎着两条长辫,蛮腰被灰色束带一勒,凹凸尽显,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体态标致的很,
嘿,便宜旁边的小子了,这要是上了榻,不得把他折腾的……
没等徐老五脑海中,臆想出诸多不堪画面,那少年却是一步横栏过来,喝问道:“你叫徐老五?”
嗯?!
徐老五心中一紧。
这没来由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为防止前两回的事情出现,他立即摇头:“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另一边的少女又蹦又跺脚,扬手指着他,喉咙里啊啊啊的,声音急切。
祁六重重哼了声,骂道:“果然是个无赖泼皮!不老实的很!”
随后没等徐老五反应过来,他便侧身沉肩,使出平日里抗盾前冲的架势。
嘭!
徐老五就觉得自己下巴,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嘴里似乎飞出了什么东西,接着身体如同棉花般,轻轻飘落而起。
喜欢苟到最后,我成了一方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