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之后,林钰松了口气,起身扭了扭身子,嘟嘟囔囔的骂着五儿。
云珊却继续说了几句:
“主子,今日这事虽有惊无险,却实为对方阴毒的一招。您还记得当日月老庙遇险一事吗?侯爷说暗处的敌人可能是逆臣余孽,也可能是红眼旧势。主子在明处,今又贵为良娣,想必日后还会发生不料之事,”
“而今日这事,若我们未能揪出五儿,庄姑姑便会被带去,恐会受刑,即使娘娘那边心如明镜还主子清白,庄姑姑也难保会和主子离了心。”
云锦一边理着林钰的衣着,一边说:“奴婢瞧着,庄姑姑是个可以商量事的人。她们不管是谁,定是想着断少坤宫一臂。咱们还是找个机会探查究竟的好。”
林钰蔫蔫的歪回到床上,她一向明事理,也知事态冷暖,但十六岁的她不愿将人往恶了去想。
她喜欢流水潺潺的故乡,她喜欢飞跃的毽子。
如今两件事逼着她抛去天真的幻想,以后不得不隐藏起天性处处谨慎。
——
这边太子和太子妃回到东宫,赖姑姑禀明了原委,太子给了侍卫一个眼神,那人飞身离去。
不一会儿,便将一纸带血的认罪书带了来。
太子妃虽也是簪缨世家见过手段的,却也震惊太子手下的侍卫做事如此利索。
“回殿下,刑罚刚上第三波,那厮全招了。与她交接之人她不知道名字,只知那遮面侍女耳后有颗红痣,穿着打扮是咱东宫普通侍女。”
“查一下此奴。这个五儿处置了吧,大好的日子,别让发出声音。”太子冷冷的下了命令。
太子妃唤了林钰前来,林钰整理好衣冠。云锦将她鬓间累丝金凤簪扶正,簪尾垂落的珍珠堪堪触到锁骨——美的明媚却不夺目。
“良娣请。“
小太监推开描金门扇的刹那,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钰端庄行了一个大礼,云珊云锦紧随跪地,举止规矩,不敢抬头。
林钰耳垂上的明月珰泛着光,恰如北疆朔夜悬在狼牙旗角的弯月。
随着屈膝行礼的动作,绯色宫绦扫过青金石地砖,衣摆荡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太子目光扫过她耳垂上的明月珰,又顺着两缕丝垂的青落目光移至她颈侧霜雪般的肌肤上,眼神勾出蜿蜒的河流。
“免礼。”太子温柔的声音听的林钰心头一颤。
“好妹妹快坐,这雪顶含翠是你家乡的茶。“太子妃言毕,婢女端着霁蓝釉茶盏奉上茶。
“此事已分明,让你受委屈了。“
太子忽然开口,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镇纸映着烛火,在他下颌投下摇曳的阴影,眼睛却未从林钰身上移开。
林钰缓慢抬头的,不小心对上了太子的视线,脸颊一红,泛起一片朝霞。
太子妃轻笑一声打破沉寂:“殿下听闻此事便知妹妹是被人盯上了,只是还是要查出个究竟好堵他人的嘴,还妹妹清白。”
“妾身谢殿下、娘娘厚爱,不曾有委屈。“林钰再度行礼时,腰间禁步纹丝未动。
烛火透过十二幅鲛绡屏风映在她面上,将那句“不委屈“镀上柔和的辉光——恰似冰裂纹梅瓶边缘也泛着这般温润色泽。
太子指节叩在黄花梨螭纹案上,震得羊脂玉的笔洗里漾开涟漪:
“倒是孤该赏你。听闻你擅弈,把西暖阁的冷暖玉棋子送去少坤宫,闲时孤与你手谈一局。“
云锦闻言指尖微颤,含羞诺诺。
太子妃闻言,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便说:
“尚宫局新贡的霞影纱染着云雷纹,正合妹妹的冰雪之姿。妹妹带去裁件新衣,该准备起来了。”
林钰回到自己宫里后仔细端详着。
云锦展开霞影纱的刹那,流霞般的鲛绡上漾开菡萏色的涟漪。
这是是皇室之人爱穿的寝衣布料,色泽柔美,轻飘飘,穿在身上肌肤若隐若现。
五日后,鎏金莲花更漏指向申时三刻,云锦正将鲛绡帐换成鸾凤和鸣纹样,赖嬷嬷高兴地踏进少坤宫,声音清脆得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给良娣道喜了。“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露出新镶的鎏金牙套,“太子爷酉时三刻移驾来少坤宫,尚寝局已送来缠枝莲纹合欢被。“
林钰一脸娇羞,绞着绀青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帕角银线绣的沙枣花浸了手汗。
“主子莫慌,教习嬷嬷都教过的。只是这头一次侍寝很是重要,前些日子夫人让奴婢去教坊司学了一些,奴婢细细说与主子听可好?”
林钰轻轻点了点头,又埋到怀里。
云珊咬了咬嘴唇,一一道来。
汤池里漂浮的夜合花瓣突然打着旋儿下沉,水面倒映出云珊开启鎏金错银匣的动作——匣中云珊准备好的依兰香丸裹着层晶亮蜜蜡,内里透出星点赤色。
低声暗凝眉。
翌日,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少坤宫中已站好端着盥盆的侍女。
林钰服侍太子穿好了鞋,屈膝温声送太子去上朝。又带着云珊前去给太子妃行礼敬茶,留下云锦作为大宫女将太子赏赐之物一一登记在册。
云锦望着廊下鱼贯而入的鎏金朱漆礼箱,腕间翡翠算珠碰出清越声响——这已是今晨第三箱赏赐了。
“这是暹罗进贡的九曲玲珑塔。“小太监掀开织金软缎,羊脂玉雕的七层宝塔泛着冷光。
云锦指尖抚过塔檐时,忽觉第三层飞檐处有细微凸起——借着晨光细看,莲花纹里竟嵌着琉璃。
又捧着鎏金戥子心里默默惊叹:这匹冰蚕丝怎么透着蓝光?
日头攀上飞檐时,云锦的湘妃竹狼毫已在洒金笺上记满七页。
林钰和云珊也回到了殿中,看着一堆刺眼的珍宝,六目相对,不知如何言语。
待收拾完毕,林钰吃了满满的一桌,云珊云锦也大快朵颐。
刚想小憩时,云锦掀起湘妃竹帘,瞥见崔良娣和黎杨二位喜笑颜开,缓缓走进入院中。
黎良鬓间的累丝金凤步摇微微发颤,杨承徽捧着的鎏金手炉飘出缕缕莨菪香。
都是美人。东宫里,以后太子登基后,他身旁之人也必定尽是美人。
“给妹妹道喜了。“崔良娣倒是面上不露太多情绪。
她今日特意带着着那支金累丝红宝鸾鸟簪前来——正是去年林钰及笄时,镇北侯府献入东宫的贺礼。
黎杨二人献上了锦盒。
待一阵虚与委蛇后,已日影西斜时分,崔良娣独留少坤宫“唠唠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