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莱昂的病就全好了,觉得神清气爽,宛如新生。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春梦」的后遗症。
就像前几次一样,他一觉醒来,肠道里残留着熟悉的压迫感,身上和床上却都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这次……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几根黑色的长发,在手心里慢慢握紧。现在,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地说,梦──梦个狗屁!人家已经美滋美味地把他吃了一顿又一顿,就他还傻不楞登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其实并不全是他的错,很明显是对方做了什么手脚,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而且一次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无影丶去无踪,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在船上进行了一番搜寻和询问,结果自然还是一无所获,反正他原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只不过是再度确认了──他的立场有多么被动,根本不必白费任何努力,只能等待对方找上门来。
他讨厌这么被动的感觉,可是又无计可施。既然这样,那他就等着。每次那人出现的时候都是夜晚,于是每到夜里他的心情就紧张起来,然而一连过去了好几天,那个人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莱昂很焦躁,难道这人不打算再出现了吗?不会的,他觉得这不可能,他相信那人一定会再出现,问题只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而已。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是因为他这几天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去招惹龙澜──所扮演的贺宇,龙澜也就不会被他挑得很想去招惹他,再加上他久病初愈,身体还有待恢覆,所以龙澜让他先自在一段时间而已。
他对此一无所知,还是继续等,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只等来越来越多的焦躁。焦躁得没有办法,他只好借酒来缓。
船上有个专门放酒的酒窖,船员们冷的时候可以喝点酒来暖暖身子,或是别的一些有需要的用途,一般情况下不会多喝。
莱昂原本是打算拿点酒到房里去喝,结果却在酒窖里直接喝了起来。他把酒桶上的龙头拧开,用木质大酒杯盛酒,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反正这里的酒是他喝破肚皮也喝不完的。
当龙澜找过去的时候,他背靠着酒桶坐在地上,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
现在是午饭时间,大夥儿发现船长没去吃饭,人也不在房间里,所以叫龙澜来找。
有这样一位不修边幅的任性长官,贺宇这个副手,似乎应该说是莱昂的私人管家更贴切。
看到管家来了,莱昂懒懒地擡了擡眼皮,咧嘴一笑,拍拍身旁的位子:「来,坐这儿,陪我一起喝。」
这样听起来,他不仅仅是外表醉了,脑子也已经醉得差不多了。龙澜上前两步,说:「不喝了,去吃饭。」
「吃饭?吃饭哪有喝酒有意思?」
莱昂摇头晃脑地说着,又朝龙澜招招手,「快来喝啊,来来来。」
龙澜站在原地不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莱昂大概也明白对方是不会陪他喝酒的了,扫兴地耸耸肩,仰头独自饮干一杯酒,「哈──」地长舒了口气,忽然嘀咕起来:「贺宇你说,如果你时不时就去找一个姑娘,什么也不说,直接办事,办完就走,什么时候又想办事了再去找她,那你说说看,这姑娘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龙澜的眼神锐利起来,看着莱昂,但莱昂并没有在看他,好像也没有在看着任何东西,目光毫无焦距地漂浮在空气中。
「是妓女吗?」
做了这么个结论,莱昂嘴角一扯,无比讥诮地笑了,「可是找妓女还得花钱呢。」
顿了顿,眼睛开始朝上望,仿佛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的样子,「那么就是不要钱的妓女吗?不要钱的妓女……又是什么玩意?」
他的思绪好像陷进了一只怪圈里,想找到出路,却一次次碰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龙澜沈默不语。他听得懂莱昂在说什么,但是不太明白莱昂说这些干什么,而且还是对着贺宇这样一个不想干的人去说。
这些事很重要吗?他究竟想从中得到什么答案?
站在同一件事情上,两个人的思路往不同的方向蔓延。
忽然,莱昂用力揉揉头发,就像要把脑袋里的东西给揉成粉末似的。毫无预兆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龙澜微微顿了一下,回答:「没有。」
「你可真是纯情啊。」莱昂揶揄地挑挑眉毛,这副表情看上去很轻松,但很快就又沈淀了下去。
他低低缓缓地说起来:「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在我还很年少的时候……大概也就十五六岁左右吧。要说是喜欢,我觉得那时我简直就是疯狂的迷恋那姑娘,每个礼拜的同一天我都会去她家找她,给她送花或者各种小礼物。虽然每次能见到她的时间都不长,但我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从她那儿回家的路上都像在飞一样。
但是不久之后我就发现,除了我之外,另外还有几个小夥子会每周都去探访她,只不过他们去的日子跟我刚好错开。那个姑娘终于告诉我,其实她对我没有那种意思,她并不喜欢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她很抱歉,她只是很想多享受一下被人喜欢和追捧的感觉而已。」
说到这里,莱昂笑了几声,擡手按住额角,感慨与嘲弄交织着浮现在脸上。
「你瞧,这就是我可爱又可怜的初恋。喜欢啊,爱情啊,到底是什么玩意?不过也是她让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你喜欢上那个人,你就下贱了,你越喜欢就越下贱,你明白了吗?」
龙澜不明白,而且很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些?」
「为什么?」
莱昂唇边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收起,眼皮阴郁地耷拉着,醉醺醺的眼神显得越发茫然恍惚,「因为我发现,最近我好像又开始犯贱了……」
龙澜眉心一蹙:「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莱昂连连摇头,也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那个人,从第一次开始就侵犯了他,之后更是一次又一次,罔顾他的意愿,在他的生命里不断留下辛酸挫败的印记。
他该愤怒,该厌恶,该痛恨的,可是这些天他却一直在等待着对方的到来。也许可以把这说成是──反正他知道这家夥肯定会来,他躲也躲不了,不如早死早超生。然而就算是这样,他却还是会时不时看到,在自己心底深处跳跃着的那一簇兴奋期待的小小火苗……
这是犯贱吗?这怎么可能不是犯贱呢?他竟然在期待一个男人的侵犯,而这人甚至还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
可恶,太可恶了!比起那个人,他越来越愤恨他自己。他咬了咬牙,把酒杯伸到酒桶的龙头底下,又准备灌酒。
「够了。」龙澜上前一步,把酒杯从他手里夺走,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倒是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拉着自己,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就猛地一个摇晃,重新跌了回去。
他跌倒的时候顺手反捉住了龙澜的手腕,龙澜现在的身体是贺宇的,力气也是贺宇的,和莱昂根本不能比。
他被莱昂拽得一个踉跄,又被莱昂的脚绊到,一下子跌坐在了莱昂腿上。在重新站起来之前,他有必要先将手从莱昂手里抽回来,但当他的手一使劲,立刻就被莱昂扣得更紧。
现在的他不可能跟莱昂拼力气,只是擡起眼向莱昂看去。
莱昂被他看着,被那双乌黑的眼珠看着,好像被看呆了似的,目光完全凝结在他眼中。过了一会儿,忽然擡起手,顺着他的头顶往下轻轻抚摸,一直抚到发梢,再移开手,转而用指尖点住他的眉心,摩挲着眼皮缓缓滑到眼角。
龙澜始终一动不动,带着一丝狐疑,静静地等到莱昂做完了这些事,终于听到他开口:「贺宇,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龙澜问:「什么忙?」
「帮我确认一件事。」莱昂说,低沈的嗓音中透出几丝暗哑。
龙澜再次问回去:「什么事?」
莱昂没有说话,一只手环绕过龙澜腰上,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朝自己面前押了过来。
四唇相触的时刻,莱昂的眼睛还是张开着的,龙澜的眼睛同样睁着,互相直直看着,眨也不眨一下。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莱昂才闭上眼,舌尖探了出去,钻进龙澜的双唇之间,一点一点耐心撬开,进入到他口腔里面搅弄起来。舌头的探索由浅到深,由缓至急,当探到接近他喉咙的位置时,已经隐约染上了一丝情色的意味。
不过莱昂并没有就这样继续下去,反而退了出来,张开眼再次看向对方。
龙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对于他此刻的表现,龙澜有种似懂非懂的感觉。
如果只说这种行为本身,龙澜当然是懂得的,问题在于莱昂──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龙澜问。
莱昂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苦笑的表情,他缓缓眯起了眼,醉意朦朦的眼角倍显暧昧,而眼神中却涌起凌厉的强光。
他朝龙澜逼近,不软不硬地说出一句:「我想要你可以吗?」问虽这么问,其实根本不让人说不可以,就按住了龙澜的肩膀,把他摁倒在地上。紧接着又把他的双手捉了起来,单手扣住,压制在他头顶上方。
其实即使莱昂不这么做,龙澜也并不打算阻止什么,因为他想看看莱昂究竟打算做什么,或者说是,看看莱昂是不是真的会这样做。
平日里,不管莱昂对贺宇怎么逗弄,始终还是有一条界线的,不可以暧昧模糊。而现在,他要跨越这条界线了吗?他真的这么胡来?即便是在喝醉了酒的情况下。
何况莱昂此时的样子也不像在发酒疯,他的手有条不紊地在对方脸上游移,手到哪里,目光就跟着到哪里。
「为什么这么像?头发也一样,眼睛的颜色也一样……」
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目光继续移动,乍然与龙澜的目光对上,猛地震了一下,心悸般地吞了口唾沫,「啊,现在连眼神都很像了……」
像?像谁?这个答案,没有人比龙澜更应该知道。
他的眉尖微微一动,冲口而问:「你想做什么?」当然,并不是指莱昂想「做」什么,而是为什么……龙澜发现自己也有些迷惑了。
而莱昂现在也没心思为他解惑,自顾自地在心里碎碎念着:「如果我跟你也一样做,那么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不是独一无二的,对吧?」
就这么一边默念着,一边将龙澜的上衣下摆撩了起来,低下头,舌尖从他左边的乳珠上擦过,继而张口含进了嘴里,以不把他弄硬不罢休的势头狠狠吮吸起来。
与此同时,莱昂的右手按进他两腿之间,握住裤裆里的柔软物体,不轻不重地揉捏几下,然后开始解他的裤子。
原本打算把他的腰托起来,但随即莱昂改变了主意,直接抱起他翻过身,再从他的背后覆盖而下。
直到这时,莱昂才再次擡眼看向龙澜,眼中映入他的侧脸,及肩的长发有一部分覆在脸上,把表情遮挡了起来。
莱昂伸出手,用指尖一次次地梳理着他乌黑的发丝,仿佛入了迷似的。直到最后终于回过神来,收回了手,转而钻进对方的裤子里。
被人用指尖探索到那种私密部位,龙澜的眉梢一下子挑了起来。到此已经明确,莱昂看来是真的会做下去,而他将体会一次被莱昂反过来侵犯的滋味了。
姑且不论他对此介不介意,此时的他根本不是他自己,他不会用这具身体和莱昂做什么。于是他开始从身体里抽离,很快就完全进入到了空气中。如果他没有隐去颜色,将会看到一团黑雾漂浮在莱昂上方。
莱昂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还在继续做自己的事。而这个时候,贺宇已经重新恢覆成了贺宇,只是一脸呆滞地发楞。
当他的身体被龙澜借用之后,如果龙澜离开,一般会让他进入睡眠状态。而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他还是醒着的,这些天里他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做了什么,所有这些记忆都开始涌回他的大脑,他会认为那些是他自己看到的,是他自己做的,至多只是觉得缺少了一些临场的真实感,像在做梦。或者还会觉得其中一些行为不符合他的做法,但他也只会以为是自己身体不舒服犯胡涂了而已。
所有被龙澜操纵过的人,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被操纵过,这就是他的「入侵」的最完美之处。
渐渐地,贺宇的意识与现况实现了同步,眨眨眼睛,猛地倒抽一口气。
从刚才到现在,他被莱昂做了什么,他的脑子里是有印象的,只是对于之前的感受很模糊,而此时此刻,却清晰分明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一只手指在动,顿时涨红了脸,惊慌失措地叫起来:「长丶长官!」
听到这个称呼,莱昂不期然地一怔,手不知不觉地停了。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连脑子里的酒精都被冲走大半,他整个人僵住片刻,蓦地闭紧双眼,低下头,额头轻靠在贺宇背上。
「对不起。」
他干涩地说,「贺宇,对不起,我……」我疯了吗?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一定是疯了!
「没丶没关系。」
贺宇脸上的红潮泛得更加汹汹,蚊哼般地小声说,「长官,我没关系,你可以继续……」
莱昂不禁一楞:「你说什么?」
「我……」
贺宇的目光急剧闪烁,突然牙关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我喜欢你,长官!」
「……」
一瞬间,莱昂心中的讶异达到了极点,只能重覆了一次同样的问题,「你说什么?」
既然贺宇已经表白了一次,自然不必害怕再来一次,更清楚,更坚定:「长官,我喜欢你。」
这一次,莱昂失去了所有言语。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过。
其实不光他,就连贺宇自己本来也没想到。在这之前,贺宇原本只是认为长官很帅,很厉害,又这么照顾他,所以他对长官很仰慕。而到后来,他越来越觉得和长官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分别的时候会感到舍不得,那时他还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现在。
突如其来地,长官对他做出这么破格的亲密举动,他的确吓了一跳,然后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样,甚至还暗暗欣喜激动。
如果让莱昂知道,正是自己的行为让贺宇恍然大悟了对他的心意,八成会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
如果他想对贺宇说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会不会太自欺欺人了呢?
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再把这个错误继续下去。他帮贺宇把衣服整理好,先站起来,再把贺宇也拉了起来。
「走吧,先去吃饭。」留下这么一句,莱昂就转身离开了酒窖。
贺宇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觉得很困惑,又不知道该怎么追问,默默地迈脚跟了上去。刚刚走出酒窖大门,他突然脚步一顿,脸上那些困惑丶沮丧丶郁闷的表情瞬间清空,变成一张冷如冰霜的脸,眼中掠过一道黑影,重新迈脚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