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丨暴雨
11月20日，大雨。
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泪点，肉眼可见到边际的深色云团向着头顶靠近，不经意间已经笼罩了小片的天空。随后某个无比寻常的时刻，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抹上「白雾」，远处主打寒带餐点的大楼有一小半都隐没于水雾之中。
“明明已经零下了，为什么……”
铺天盖地的寒意好像能够轻易穿透棉花与鹅绒，即使现在身处十字路口挡雨棚的下方，可以避免全身湿透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却也不能缓解多少冰凉的感觉。
五感都被麻痹了，只是单纯地感觉冷而已。
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这个世界抽离成一个空壳——无论最深处还是最外侧都已经不存在一点温度，只有中间的一层还散发着热，保有着那份十分清醒然而又混沌无方的意识：
「现在，应该怎么做？」
5分钟内的降雨量也许已经达到50mm，在前方排水较差的地段，车轮能在地面拨开长长的浪纹。如果继续等待下去，会不会上升到电机的高度呢？
在修路，带冲击钻头的挖机还停在不远的地方，红绿灯的工作暂且由马路中央那小鼻噶负责。这个时候那个头顶太阳能电板的带轮子小玩意儿再一次亮起了绿灯，于是后方没有在挡雨棚底下的车辆开始不耐烦地鸣笛：
“你们不走也不能不让人走啊！”
要冲吗？这么大的雨，车上固定伞柄的这个小勾恐怕不会很靠谱……再者，又能挡住多少？他在心里估算了下开过水洼的下场：哪怕将双脚高高的翘起，两边涌起的浪花配合大雨的溅射与斜射，下半身大约怎么都会湿透的吧？
然而犹豫不决之间，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在自己的心中展开了：
「要是所有人都将口子开到最大的话……集中供暖！」
他居住的地方位于安置房小区的七楼，不必安装电梯的最高楼层。平日用水的时候都经常会有水压不够，为此特地装载了一个电动泵才能好好使用，暖气的话，大约也是差不多的道理？问题是电动泵它是设置在楼道口，需要先开门出去，然后打开一道管线检修口的门才能摸到……
要是自己那苦命的弟弟，被冻得受不了，不得不摸着路线过去，然后跌下楼道的话——天呐我都不敢想象！
身体不再等待脑子的指令，自行向右手腕传输去了力量，在这自然天灾中颇显单薄的电动小车立即爆发出最大功率，后轮飞盘切削着水面，发出嗡嗡的声响。
噼啪——
啊啊，伞骨彻底翻面了，但现在都已经冲出去几十米，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啦！
眼睛与后视镜上不足一秒就全部沾满了水珠，可是后方车辆赶紧驶入宝贵的挡雨位置那个动作还是能够看见：
“炆屮了个嘎嘣豆儿的……”说着单手紧握着扶把，左边赶忙着将眼镜向上掀开，卡在额头发际线的位置，虽然车身经历了一下很大幅度的摇摆，但世界总算变得清楚。
约莫10分钟的全速车程，一众旋转led彩灯名牌忽然稀疏袭来，小区大门终于可以看见，他紧绷的心弦不由得稍稍放松下来，随口吐出一串白雾，穿过岗位亭睡得正酣那老大爷并不存在的视线进了小区。他看见自家房子里貌似开着灯：
「姐回来了？她不是说领导防止这两天下雪路滑迟到，要求住宿，不准回家么？」
即使有些疑惑，他也终于能安心地一步步走上楼去，听到楼道检修门里面嗡嗡的泵声，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终于放下。
钥匙放在裤子口袋里稍微有点潮了，希望不要带着锁芯一块生锈，一个二十块钱呐……
“哥？你回来了！遭雨没有？”
是，因为屋里面亮着灯的原因吗？眼前迎上来的青年，自己的弟弟，他的眼睛里今天好像特别清亮……
“我就说要得上雨衣的，天气预报上12点下雨，还真就挺准时的，我在家里都听见风声。但我估计顶多十分钟这雨也就停了，云就那么大的一团，下没了还下嘛？”一面拿着毛巾为他大略地擦拭着脖领子与脸上的雨水，叮嘱老哥赶紧脱了湿衣服洗一把热水澡去：
“不是，等下？”却被老哥一下子抓住了两只手：
“你，你……能看见了？”
一时之间的喜悦让其忘却了寒冷，硬是拽着他的乖弟弟来到沙发，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长谈。似乎有些话语已经在话匣子中压抑了太长的年份，如今有了机会，不得不立刻倾倒出来：他们讲到老酒鬼捡了海鲜店的新鲜蟹钳，拿回家下酒，结果因为停电和手抖的缘故，舔着生锈的铁钉子喝到天明；讲到三兄弟进城舔烙铁，那烫舌头的玩意给老大整得到一边直跳脚说不出话，却被以为是他贪心不肯说，遂一个个上前尝试……
哪怕外界还在闪烁着擎天的雷霆，大约也只被当做是光彩照人康庄大道正在展开的前戏。最为苦难的时刻已经过去，暴风雨迟早会有平息的一天，明天！明天……
然而疲惫与眩晕在高兴褪去之余渐渐爬升，同时伴随着古怪的筋膜错位感，只是简单站起来的动作，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强撑着：
“我先去洗个澡，天气冷。你一会也记得洗澡……”
他看见哥哥走进淋浴间的姿态似乎有些别扭，大概是鞋子里进了水，感到不舒服吧？
弟弟来到了窗户的旁边，有些庆幸自家能够找到这么一个自带洗澡间还比较便宜的屋子。他的视线飘向外头，雷鸣已经歇息，乌云正在退去，天空却不像是广播中描述的蓝色，而是一种铁灰或惨白，然而也足够的美丽了：
「神呐，感谢你」
为表敬意，他愿意将某个身高一米七上下的身影深深地刻进脑中。领袖不是也说过么：“不管黑刀白刀，能砍敌人的就是好刀”，哪怕这位可能是烟雾或者香烟的神明，但是祂带来了光……
虽然视力已经恢复，他的听力似乎还是保持在超出常人的水平，毕竟深陷黑暗的日子主要就只能依赖耳朵与记忆力。盲杖买了很久了，可问题是乱七八糟的盲道让自己基本没法出行，如今也不再需要……
水声，
淋浴头滑落的声响？哥哥还真是不小心……
忽然浴室中传出来连续集中的几次撞击响动，其一是干湿分离的玻璃，较沉闷的……！
“哥！”
喜欢血之罪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