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门女婿
陈妞儿哭着回家的时候, 玄烨又成了村里话题的中心。
很多村里人都指着玄烨指指点点。
他们不认为这是冒犯,只认为是在私底下说说闲话。
“看,这就是于家给自己招来的上门女婿。”
“于家大妞倒是聪明, 给自己捡了这么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见得她娘反对?”
“嗨, 可别这么说,于家媳妇那性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 肯定就是反对了也只会默默说上两句。”
“你瞧她丈夫不就看自己媳妇好欺负,所以一声不吭把人给撇了,丢了儿子女儿去快活吗?”
“话说于家那男人真就一年到头不回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家大妞到了婚嫁的年纪, 也不见他这个做爹的出现。”
“所以,人家这不得给自己捡个男人留条后路吗?”
谣言不知道被传播几转, 最后传播成了这样。
隐晦的视线悄咪咪随着他,乡里乡亲的人手一把葵花籽, 走两步就是一个饶有兴趣的眼神。
玄烨皱着眉头, 一路快走,都没能躲过议论。
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也指着他,路过的大婶也指着他。
他们年纪大了, 又是农闲的时候, 不谈这些闲话拉家常还能谈些什么呢?
作为村子里难得一见的外来人,玄烨本身就极具话题, 又多了这样那样的绯闻轶事,玄烨他本人几乎承接了村子里老头老大妈的所有乐趣。
一群闲人躲在大树底下, 他们刚吃过早饭,恰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
三三两两聚集成一块儿,说的眉飞色舞,一时兴起,脑袋堆着脑袋,硬是没能看见当事人过来。
玄烨虽然很想关起耳朵,可他五感敏慧,只一不小心,那些闲话就像是成串的米粟哗哗哗往他耳朵里倒。
在又一次被人指着说他是上门女婿之后,他终于止不住脾气,住了脚步,冷着脸站在原地,极具压迫感地盯着那个窃窃私语的大爷。
大爷正凑着脑袋哗哗哗逼逼呢,乍一背脊发凉,还没反应过来,见几个老头老大爷纷纷和他错开身子,一个个见鬼一样看着他。
他一楞,迫不得已把嘴里的话憋住,一转头,瞧见阴沈沈的大小夥子冷冷淡淡看着他,那眼神,直盯得他发毛。
老大爷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又看眼前那煞神一样的男人,楞是不敢张口。
他嘴碎,平时胆子大的出奇,对上大狗大猫都敢上前撵,对上泼妇也敢仗着辈分直面,时常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偏偏在被这小夥子冷冷看着的时候,却不敢对视。
他觉得这小夥子眼睛里像是藏着冰碴子,一睁眼就往他这里嗖嗖嗖扫射。
老头嘀咕着垂下脑袋,脚指头痒痒。
低沈悦耳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们在说我?”
乡里乡亲说闲话的时候,往往仗着人多势众,人言可畏,一概不遮不掩。
毕竟人脸皮都是薄的,被这么说了,谁也不会敢一个人挑一村子人的梁子。
可现在这位外乡人却是没顾忌,一张口,直令老大爷尴尬。
被人这么直白地质问,老大爷脸上挂不住,想拉两个人分担分担怒火,以此证明不是他一个人为老不尊。可惜的是,他嗓门最大,成了出头鸟,旁边的老头都躲得远远的,就剩下他一个人承担怒火。
胡子动了动,老大爷臊着脸,小心琢磨着年轻人的脸色,估摸着这年轻人大抵也是讲道理的人,应当不会一拳头砸过来:“没,我就是闲的慌,听几个老头子提起你和于家大妞那事儿呢,我说他们都想多了,说你看着就壮实能干,比咱村里的青年小夥子都厉害好看,还说于家大妞心地善良,能把这么个大小夥给救回来。”
至于事实如何,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老大爷避重就轻,妄图一揭而过。
一般情况下,找个由头轻轻揭过也就算了。
但玄烨却是不一样,他耳聪目明,又认死理,对老大爷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不止。”
刚才分明说的不止这个,虽然玄烨也承认与姑娘心地善良,但总的来说,他们谈论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这一点老大爷也知道,但他哪怕人老了,脸也糙了,也依旧没脸说出来。难道他还说他一个老头子造两个年轻人的谣吗?
当人家打算找事茬问你的时候,你还能把把柄亲自递到人家手里去吗?
老大爷打着哈哈:“没有,就说了下你和于大妞的好话,说你们一个个年轻人都男俊女靓呢,还听说陈家那妞儿脸皮子厚,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没脸呢。真没说什么,真的,你别不信。”
老大爷打着补丁,旁边的一醉汉却嘲笑着给他添堵:“放屁,敢做就敢认。”
旁边的人说话毫无顾忌,连老大爷使劲瞪着他给他使眼色都看不见:“年轻后生,他说你要做于家的上门女婿呢!还说你们不知廉耻,连亲都没订呢,就住一个院儿了。知道什么是上门女婿吗?要给于家端茶倒水,端洗脚盆子,还要养于家那只会吃奶的小儿子呢。”
这话可真刻薄难听。
老大爷脸上臊得慌,连忙扑过去把人嘴给堵住。
这人却依旧勇敢,嘴巴被堵住都没能拦得住他说话,他说话模模糊糊的,话混着水汽被老大爷堵在嘴里:“全村都知道于家那家境,找不出半个铜板,家里又全是拖累。看你小子年纪轻轻,身子板忒壮实了,就是挥拳打架难露下风,怎么想着去于家做上门媳妇去了?”
他调笑道:“不会是当真瞧上了于家大妞的姿色吧?”
他越说越离谱,老大爷看不过眼,一脚踩在这人的脚上,才让那人止住话头,涨红了一张猪肝脸,抱着个脚直跺脚。
老大爷没理那人,连带着看玄烨也臊眉耷眼的:“你别理。”
“那些都是他瞎说的。”
老大爷找补说那人说的都是些浑话,让玄烨不要放在心上。
隔着他们两步远的乡里乡亲也看不过眼,觉得那人说话是有点过分了,纷纷附和。
“他喝了酒上头了,别理他,说话没个数,你刚刚也许也是听差了,我们就聊了点家常,真没有什么。”
“就是,年轻后生不要和他一个醉鬼计较,我们绝不是那个意思。”
……
众人三三两两,一个人几句话,就把那人破坏的场面给拉回来了。
因为心虚,他们都说着软话,连带看外乡人的戒备都少了很多,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找补。
而说话最响而被拉出来公开处刑的老大爷也跟着劝,他拖着醉鬼的身子,连连点头。
又心虚又气愤:“不错,我们就是闲聊了两句,别听醉鬼忽悠了,醉鬼的话不能信。”
他瞧着年轻后生宽厚有力的臂膀,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年轻有为,和那于家的大妞温婉贤淑,正是刚好相配。”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哈哈。”
打着哈哈,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他们都是些人精,知道怎么夸人能揭过去。
“就是就是,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就是在一起订了亲,又有谁能说不是?”
“到时候可要请我们村里人吃酒。”
气氛逐渐从说人坏话转到恭贺人郎才女貌去了,一点不提什么坏话。
连带着被捂嘴的醉鬼也只能干瞪眼睛,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
玄烨站在原地,过高的身材让他在阳光下更是如大山一样,阴影堆叠在他周身,很沈很稳。
他扫过站立不稳的那人,又看了看各自找补说软话的乡里乡亲。
虽说前面他们说的话确实是让他有些生气,可他们现在这么一说,说他们两相配相宜,又让他觉得不是不能揭过了。
只是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
低沈的嗓音似乎含着石头沙砾,划过耳膜激起一阵颤栗:“于姑娘心地善良,对我只是救命之恩。”
冷冷的目光习惯性划过所有人的脸,他目光寒凉,语气生冷:“有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虽然对他一个男人没有损失,但又会对于姑娘的名声造成多大的麻烦?
仔细想想,玄烨虽然觉得做于家的上门女婿不是不可以,但他能不能做上,还是个未知数。
玄烨颇觉得这群人实在话多,连善良漂亮的于姑娘都得受他们的编排,警告完了之后,提着篮子回了于家。
于家过高的篱笆院子里,于桑之正无聊地靠在鸡圈一侧,她手攥着黄色的谷壳,一手百无聊赖地靠在篱笆的一角。
垂直下落的纤细手臂落在小鸡的嘴喙处,几只黄澄澄的小鸡正靠在她的手掌心上吃谷壳。
她正等着她捡来的男人给她做午饭。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玄烨提着一桶衣服进来,把湿衣服晾了。
他不过一天,已经能干活利索,干什么都心有馀力。
于桑之把手上的黄色米栗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小鸡大鸡,想了想,自己去水缸里提水。
玄烨刚晾个衣服的功夫,一转头,就见于姑娘又娇小又纤细的身子擡着超大一桶水。
那水看着就沈甸甸的,压在于姑娘的手上,压出一小片红痕。
他眼皮子一跳,瞬间把最后一件衣服摊开晾平:“放下,我来。”
玄烨肌肉紧实,不论是晾衣服还是提水都简单方便,他把水桶从于桑之的手里抢过来,一把按了于桑之在凳子上坐下。
他心疼地看了眼发红的手,觉得是自己刚刚晾衣服晾得不够快:“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就行了。”
玄烨是当真觉得但凡于姑娘再走两步,水桶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嘱咐过了,又不放心,连带着剩馀的另一个水桶也灌满了放自己手心里,给通通提到厨房去。
于家的厨房很小,给于家媳妇还能施展开,给玄烨却是施展不开的。
他亲自下厨,屈尊降贵地烧火点柴,两双长腿都委屈地弯曲在了一起。
玄烨想炒个菜,还得注意自己头顶上是否顶到。
于桑之想洗个菜,都被玄烨给赶了出去。
玄烨满脸被柴火烧出来的通红,黑黢黢的眸子却明亮得可怕:“这里烟火大,你在外面待着。”
说着,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
于桑之乐的在外面清闲。
她托着下巴,雪白的手臂照的反光,心底计算岛在什么方位。
外面正是正午,白云飘飘,一般人家都回家去吃晌午饭了。
往日这个时候,于家媳妇是不回来的,她得在她雇主家吃饭。
可今日,不知怎地回事,她一个人背着小儿子从于家院子不远处过来,后面还跟着个人。
于桑之眯起眼睛,后面的那人肥肥胖胖的,穿着红色花布裁的衣裳,脸的左边,鼻子下方点了颗大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