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菩萨心肠
几日后, 于桑之置办了田产又开了米铺。
她给的价格公道,很多农夫都爱来她这里来卖,一担一担地挑过去, 去换一两两白花花的银子。
几个夥计收着大米麦穗,觉得有点奇怪:“掌柜的, 现在是秋收的季节,粮价贱, 又为何要收的这么贵?”
城里的米铺从来都是收价贱而卖家高。
大米铺要卖的比小米铺贵的多。
他们总是自诩自己年代悠久, 立足够深,从农夫手里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在店里一摆,就翻了一二倍的价钱。
更大的米商,是不拘于小地的,他们看不上本地的市场, 从南边收货,一路卖到北边去。
于桑之正在为自己雇马车。
她约了一位大地主去看地, 正是离约定好的时候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而她的马车还没有着落。
她漫不经心,想着去马市挑怎么样的一匹马:“本人心善。”
她擡眸, 看夥计:“怎么?”
夥计闭嘴了。
他也觉得这像是仙子一样的女掌柜心善。
不过他从未见过女子当掌柜的, 难免觉得女子做掌柜不会做生意。
“没什么,没什么。”他诺诺闭嘴了。
他们都是新招来的夥计,只知道要老老实实帮着卖米, 对新掌柜的来历却是一窍不通。
见这新掌柜的是个女子, 又是个少见的美人,便私下里想了些乱七八糟的。
只想着这是个不通世俗的女掌柜, 恐怕不晓得这些弯弯道道。
一箪又一箪的粮食大米全部被收入库房。
在于桑之找到合适的田庄之前,城里有名有姓的做米铺生意的人家, 都打着各色各样的借口,来他们铺子里装模做样逛过一回了。
那些穿着普通的小厮鬼鬼祟祟趴他们店铺门前和院后去瞧,瞧清了那些堆积满满的米,又看到了店里的夥计忙碌。
他们领了任务来的,要摸清楚这个新开的米铺是干什么的,又会不会和他们老爷分一杯羹。
听闻了收粮价格的老爷们坐在牛角太师椅上,老神在在。
他们暂时确定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掌柜,又是个女人,就是来凑热闹的,根本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他们摸着自己的胡子乐呵呵说:“哪里有人这么蠢,收价这么高,我且看他们卖价如何。”
收价高了,自然卖价也高,不然她赚什么呢?
可卖的高,又有谁会去买?
这些老爷们等着看一位初出茅庐的新人在这块地折戟成沙,打算等一切都成了定局,他们再去嘲笑一通。
这行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入的?他们的米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这样想着,老爷们又都摆摆手,让夥计去打听卖价。
过了几日,当夥计辗转反侧又打听到卖价的时候,他们却是吃惊,手里盘着的核桃都捏碎了一颗:“当真?”
什么菩萨心肠的女掌柜,卖价居然定的如此之低。
比他们的价格,要整整低上好几分。
这和他们想的全然不同,低廉的价格定会对他们的米铺产生冲击,想通这一点,他们面色惊疑不定。
过会儿,里面最为年长的掌柜恢覆了镇定,摸着胡子笑了开来:“这样也好。”
便是冲击,又能冲击到哪里去?
他们这新开的小米铺子,还能日日卖这低廉的价格不成?
就是日日卖,也不定能赚回本。
老爷们想着,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原本还打算去叨扰叨扰,看看这新的生意人是个什么性子,如今看来,也用不着去了,照这样下来,都不用他们动手,光是他们自己做生意,恐怕都要把自己搞破产。
这样低廉的卖价,又是这样的收价,除去店面和人工成本,哪里还能赚的到钱?
拥有各个老牌米铺的老爷们很高傲,这时候的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什么叫策略,更是不熟悉一个叫“价格战”的词,也不知道什么叫垄断。
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必然会赔。
他们一个个思索了片刻,在下人面前大放厥词:“且看着,我们不用动手,就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桑氏米铺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
大家都知道,桑氏商铺的价格公道,收价很公平,比那些周扒皮的大掌柜要公道合理得多。
那既然这样,正值秋收,谁家里都有馀粮,此时不卖,又待何时?
乡下的农夫兴致勃勃。
李老头拉着张老头过去。
张老头拉着陈老头过去。
陈老头拉着王老头的儿子过去。
…………
……
到了后来,几乎就连拥有百亩良田的大地主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听闻了这曾经未曾听过的米铺名字——桑氏。
实是没有听过,确实怪哉。
这家奇怪的米铺拥有的神秘感让一个个地主在心里好奇,如一根羽毛在心里挠痒痒。
桑氏米铺?
掌柜的姓桑?
声势如此浩大,那位女掌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人都在猜测和阴谋论。
而桑氏米铺的夥计却实实在在的无知,他们越是收粮,就越发是收得胆战心惊。
打出的名声传来了一个又一个从地里赶过来的人,老人们挑着扁担,把粮全部堆在米铺的后院上。
一个个风尘仆仆,汗水浸湿了他们黝黑的脸庞。
“我听闻桑氏米铺价格公道,这位大哥,可是桑氏米铺的夥计?”
被淳朴至极的老人们叫做大哥,让夥计们心中覆杂,更让他们感到难言的是,他们看着库房填满一批又一批,米粮堆满了仓库,米粮都要溢出来了。
这些夥计们都帮着自家掌柜的苦恼:“真的用收这么多吗?”
要是收得少也就算了,亏的不多。可价格给的这么公道,还收这么多,他们每日数银子都数到了手发软,更别说其他的了,恐怕别人都当他们是散财童子。
是来人间散财来的吧?
夥计们很想去问问掌柜的,可是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去。
万一掌柜的有其他用意,他们去了,那不是讨人嫌吗?
于是夥计们一边替掌柜的肉疼,一边又满眼羡慕地看着堆满的仓库。
这可是比黄金还要让人喜欢的东西,真真是人生活的立足之本。
而于桑之收粮收的浩浩荡荡的事,并未瞒过其他干这行的老爷们。
他们一个个穿着锦衣华服,眯着眼睛看这盛世的景象,有些奇特:“她真是来做生意的吗?”
又没赚头,要收这么多干什么。
然而,实际上,秋收的粮食贱,于桑之在此基础上涨了几分钱也涨不到哪里去。
却是比其他掌柜的都要公道正义一些。
对田间刨食大半辈子的人却攒不下一点闲钱的农夫来说,这一点小利更是天大的甜头。
他们得到的这些从桑氏米铺手中换得的钱财,是很难得的。
与他们相反。对于桑之来说,却只是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的一角,是一串传世稀有的珍珠就能换到的粮食。
以小博大,又有何不可?
有个胆大的算房先生,见于桑之时常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放任给他们,觉得相当信任他们,因此,他思索了片刻,觉得不去谏言不好。
遂把这事儿和于桑之一说,哪怕是顶着可能失去这个好工作的机会,也去和于桑之提了自己的见解。
“于姑娘。”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
这些胡子都是他经验丰富的证据,这让他在全城里的算房先生都算的上名字。
此刻,这花白的胡子也让他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于姑娘,不是老朽僭越,而是您太心善了。”算房先生十分恳切:“您看那些掌柜的,定的价格这么低,他们要卖的不是还是卖了?”
他说:“老朽在这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朝看到您这样的大善主,自然知道那些急匆匆过来卖粮之人他们的想法,无非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
于桑之看着账房先生花白的胡子,又看到他唾沫横飞地想要劝诫她,也并无不喜:“嗯。”
她的情绪偏为冷淡,若是不看她身上朦胧又模糊的破碎感,她是很容易就让人感知到她的冷清。
算房先生见她并没有露出明显的不悦,十分高兴,不由自主地分享道:“老朽知道这行这业,李朽曾经跟过一个掌柜,他一般定价要比咱们低上半分,我们按照那个价格来,也一定能收到合适的优质的粮。”
于桑之没说话。
算盘先生讲的口若悬河,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干了。
“怎么样?掌柜的,我们要不要价格定低一点,或者收少一点?”
然而看起来一直很好说话的于姑娘却摇摇头,漂亮的眼睛微擡:“为什么?”
算房先生一噎。
他算是摸明白了,于姑娘确实是比他想象得要好说话一点,但是也仅仅只局限在说话上了,那定下来的做法,却是一点也不带改的。
算房先生悻悻而归,让其他夥计更加敲响了警钟。
连文化人都说不动,他们更是没可能。
只要他们本本分分地去做,就行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
他们只见着桑氏米铺收了一袋又一袋的米。
又见着桑氏米铺每天都取了几袋子米,特意卖的很是低廉。
较之其他卖的正常价格的米,这米还有个极为特殊的名字,叫做“特价米。”
特价米卖的有多便宜呢?甚至比桑氏米铺的进价还要便宜几文钱。
这样的价格,放在很多城里习惯去米铺买米的人眼中,是不可能的。
但人家桑米铺就是这么卖的。
其他百姓都觉得它要亏的时候,它又偏偏不多卖。
觉得他只是个噱头的时候,它偏偏又挺多。
其他掌柜的日日关注这里的情况,听闻这一东西,顿时气的咬牙切齿。
小城里的消息都是口口相传,上了年纪的老人更喜欢贪这等小便宜。
不过三日,就传遍了七大姑八大姨。
这些米虽然看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却是比桑氏米铺里收的要九牛一毛。
桑氏米铺,就用这点蝇头小利,让她家的米铺活在城里百姓的口中。
如今,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米铺,都成了别人口中口口相传的神话。
甚至连三岁小儿都被母亲给叫去攥着一点钱,要去桑氏米铺的门口排队,说是要抢那一点“特价米”的名额。
反而是其他米铺,有点冷清。
桑氏米铺的名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就是不买米的人,也要来瞅瞅,看这个最近生活在其他人口中的米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分明应该名不见经传的小米铺,忽然也和高傲得意的老牌米铺一样,人人知道了。
因此,得益于名声的夸大,每回米铺的夥计把那些米挂出去卖的时候,米都一售而空。
夥计们很高兴,觉得于姑娘于掌柜的心善终于有了回报,因此,他们想劝着于姑娘把米多卖上一点,赚上更多。
而这样的提议总是被驳回。
于姑娘总是用那张他们究其一生都难以得到的美丽面孔,去拒绝他们。
“哎。”夥计叹着气。
“我们掌柜的长得太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每次我觉得她的做法很蠢,她一用那张美丽的面孔面无表情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是我的问题。一定是我太世俗太凡人了,所以才难以理解她们仙子们的想法。”
其他夥计连连应声:“掌柜的这么漂亮,想必没有人会在她的面前没有压力吧?”
否则一定是有张更美更漂亮的面孔。
不然谁在她的面前,都得自卑。
“不过,仙子也是要吃饭的吧?价格定的这么低,我都想监守自盗,给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给来上几袋子了。”
说话的是一个长着长胡须的夥计。
他家里的媳妇的二婆老是在他们面前念叨,说是自己又去占了桑氏米铺的便宜,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家里的乡里邻居也都怕这样的便宜哪一天没了,所以去囤了一些。
乡下的农夫家里有粮,他们这些在城里做事的,就指着粮铺买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