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痴心妄想
尖锐的黑雾危险又厚重地凝聚着, 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凝重判断。
过于长久的寂静里。
陈成捂着脑袋,眉头紧紧皱起。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根针在往上扎, 头疼得厉害。
仿佛有什么在试图冲破迷雾,要寻到来时的方向, 孜孜不倦,难以阻挠。
“噗呲。”
似乎是确定了, 黑影凝聚成又细又长的针, 猛然往陈成扎去。
那针没有实体,既细又长,看起来就渗人得很。
渗入陈成脑海的时候,就像是鱼入了水,虎归了林,没入其间, 无影无踪。
陈成却徒然一顿,似乎被什么给惊扰了一般, 无声无息地放下手,又恢覆了正常的样子。
手上的案卷也拿了起来。
他敲着自己的脑袋,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反倒是迷惑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县令躺在椅子上睡大觉,被派去找人的手下们却丝毫不敢耽搁。
几个衙役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简直就是要背过气去了, 还是没见着可能的影儿。
有人提议,不如去田庄山道这些偏僻的地方看一看, 或许能找出他们要找的人。
可不等这个人说完,就被人给打断:“田庄和山道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打断他的是个资历老的老衙役。
这老衙役名字不管叫什么, 姓却是和县老爷同一个姓的,平日里嚣张,又会做人情世故,一张嘴欺上瞒下,不仅能将大事化成小事,黑色变成白色,还能所欺上瞒下,可惜身后有背景,又会说话,县老爷总是被他说的心花怒放,所以时常器重他。
此刻,听说要找的人不可能在田庄和山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同时还关注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其中一个人耐不住站,已经差点要蹲下了。
他连连点头,打了个哈欠,道:“山道里和田庄里都是一眼能看的到头的农夫老汉,怎么会有大人物?”
他实在不愿意走,便怂恿道:“不然我们回去吧。”
其他几个人也都犹豫地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遂掉转队伍,冒着大汗地回去了。
此事自然没能得到结果。
上头越发急躁,连带着下达的命令也越发严苛。
县令苦不堪言。
日子一日子一日。
夏转秋凉,又徒然过度达到初冬。
叶子躲不及这样的变化,簌簌落了下来。
虽然说于桑之打定了主意陪玄烨去京城,却也并未立即动身。
一方面是整理的东西有一大车又一大车,另一方面是她自从天气渐寒了之后,突然开始犯困。
就如同蛇鼠要冬眠,虫草要藏匿。
总之,她总是懒洋洋的,又慵懒又使不上劲。
玄烨看了一眼被一团柔柔白毛领遮住下巴的于桑之,又看到她微微困得泛红的眼尾,觉得不够,又往行李里加了两件厚狐氅。
早有机灵的李二花,抢了玄烨的活,把烧红的炉子递了过去。
炉子暖洋洋的,泛着一点暖意,窝在手心里,微微发着热。
于桑之困得眼皮直往下掉,埋在白毛领的下巴也时不时往下落。
一颤又一颤的,像极了可爱的仓鼠。
李二花偷偷笑着,打算伸出手来把人抱到榻上去,却有一双手比她还要快,轻轻一抱,就将人团在了怀里,往榻上放去。
那双手的主人面容淡淡的,看起来很严肃平静。
可是李二花多机灵啊,这些日子,早看透了那张冷肃的面孔下真实的情绪。
这家夥,指不定多高兴呢!
李二花狠狠瞪向玄烨。
玄烨却似无所觉。
他对于桑之未曾立刻去京城的现状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总对令世人趋之若鹜的京城讳莫如深,他总觉得京城里藏了什么不详的东西,会破坏他如今看重的东西。
把人放在榻上,又亲自给盖了一层被。
直到看到毫不设防的人沈沈睡去,他才算是收回了眼神。
李二花和玄烨相接着走出去。
走出去之后,李二花就控制不住,直接暴躁地叉腰:“你算是于姑娘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去抱她?别以为她身边只有你一个男人你就能得到名分,于姑娘只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并不是承认你的意思。”
玄烨本淡淡地看着她,就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才淡淡掀开眼皮看过来,眼底有明显的不赞同。
他冷冷道:“你才目中无人。”
李二花楞了一下,差点气的一个仰倒。
她咬牙切齿说:“我是在骂你。”
“嗯。”玄烨不痛不痒地淡淡点头,那副自在的样子,活像是李二花在夸他似的。
李二花顿时就更气了。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他怎么敢的啊?
李二花的青楼逐步步上正轨,所以她很闲,并且相当喜欢在于桑之面前献殷勤。
玄烨本就看她很不顺眼,现在就更加不爽了。
他看都没看她,自顾自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还不时在各种绸缎铺子面前驻足,瞅两眼厚实的毛领,想象着戴在于姑娘身上的样子,又停步在各种卖食材的小摊小贩前,抓两把鲜嫩的白菜,又或者称上两斤排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锤炼,他的手艺已经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今他烤出来的鸽子,金黄酥脆,又喷香可口。
随着天气变冷,一些往日被隐藏在泥土底下的事端,也逐渐冒了出来。
若放在往日,冬日的时候,当年丰收的家里馀粮尚有,便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若是当年秋收的馀粮不够,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得忍饥挨饿,或者找家里有的馀钱去米铺买粮。
而今年则更加凶险,遇上了一场大雨,冬日的雨萧瑟且凶猛,雨水漫涨,把低地的洼田给淹了小片,虽说并不严重,但对百姓来说,却也是压在头上的一块巨石。
来米铺买米的人越来越多,大多直奔几家老牌米铺,一些城里人这段时间听闻了桑氏米铺的名头,也会往桑氏米铺跑。
等过了一段日子,弊端初显,买米的人显然比往年要多,可各大米铺今年收的米又少,勉强维持已是难事,又突然多了几个大单子,更是捉襟见肘。
急得有些老米铺把前几年收过来的陈米也放了上去,充当新米来使。
刚开始还无人察觉不对,可等到后面的时候,大家夥儿就是再怎么蠢笨也反应过来了。
桑氏米铺的价格便宜,米粮还都是新的,吃起来好吃又干净。
可是这些老牌米铺却价格随着雨水的大小水涨船高,这也就算了,还拿出了陈米来滥竽充数。
这让百姓感觉到了被欺骗的不快。
不少人开始抛弃这些老牌米铺,跑到桑氏米铺去买新米。
价格相差不大,桑氏米铺的还更便宜,米又新鲜又好吃。
他们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怎么选?
于是,小城里的米铺面对着一个可怕的困境。
不少常年来往的老主顾,如今都往桑氏米铺里跑,那些买惯了李氏米铺的,买惯了杨氏米铺的人,本都习惯了走这条路,却被近日大街小巷里传的桑氏米铺给灌输了满耳朵。
“你快去桑氏米铺看看,那里的米便宜又好吃。很新鲜,都是今年刚收上来的米,新来的两个夥计也很俊俏。”一个挂红布巾的大婶告诉自己的邻居:“你要是不去看看呀,那可是亏了。”
那邻居本来不为所动的,在听到两个俊俏的夥计之后,却稍稍动摇了,她瞅了两眼门外,没发现有人过来。
于是她凑近了挂红布巾的大婶,挤眉弄眼:“真有两个俊俏的大夥计?”
“当然。”这大婶眼睛一瞪,不爽她的质问:“真的就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那两小夥子俊得很,要是我早点遇到这样的……啧啧。”
话虽然没说完,但大家都是女人,这未尽的话里到底是什么,谁都能猜出来。
于是两个邻居互相对视一眼,各自都懂。
桑氏米铺里,江遇和陈坤两人被洗刷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虽然没有再种地,但江遇显然被晒黑了一个度,本来是白嫩嫩的奶油小生的长相,如今多了一层现在大妈大婶们喜欢的小麦色。
为了美感,江遇棉衣都没穿,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衫,看起来很清瘦,又有点子俊俏,很受大婶的追捧。
唯一有一点不好的是,这衣裳不挡风,他常常被风吹的瑟瑟发抖,又嘴唇青紫。
他们在玄烨在的时候,是不敢出来的,被玄烨用目光盯上一阵,比寒风天被吹上几个时辰还难受。
但是玄烨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得出来,包揽招揽客人的一大要务。
江遇只想说,谁说只有男子好色?谁说只有现世人好色?
分明这些大妈大婶们比他见过的那些要好色得多。
那眼睛从他的脸移动到他的胳膊,又从他的胳膊流连到大腿,再从大腿往上移,一直移动到不可言喻之处。
当然,她们最爱的还是他的脸。
他的脸是被盯得最多的,那些大婶们会手拎着荷包,羞涩又夸张地看着他,她们以为她们那是隐晦的目光,实际上在他的眼中却是相当明目张胆。
他往往被盯得头皮发麻,再装作受不住地低头敷衍,那些婶子才会笑眯眯地把视线收回来,笑着捂住自己的嘴。
那笑声如铃,直直冲入他的耳朵。
这会儿,他正抓着一袋米,给那些买米的大婶往袋子里称。
他全神贯注,那副认真的样子,更让大婶喜欢。
也不顾米粮称得多了点,眼睛黏在江遇身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