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对抗
玄烨来的时候来势汹汹。
走的时候, 却是脚步飘飘。
他在关雎宫没有久留,几乎是几句话就被哄的轻飘飘的。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从关雎宫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
他以为万岁爷专门改道过来寻于姑娘,是真的对之前对万岁爷不闻不问的事情不满。
结果是没想到, 万岁爷见了于姑娘一面,都还没说几句话呢, 就被拿下了。
梁九功摇摇头。
虽然万岁爷依旧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照顾万岁爷多年, 谁能比梁九功清楚, 万岁爷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爷,您慢点。”
从关雎宫出来,梁九功小心翼翼觑着万岁爷的表情。
“那今后,可要给于姑娘一个位份?”
玄烨矜持道:“我想一想。”
表情看上去依旧很冷,但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上扬了两个度。
梁九功这便清楚了。
绝对是上心了啊。
方才于姑娘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万岁爷放下了防备,又被哄的摸不着南北。
他伺候万岁爷多年, 还从未见过万岁爷如今这副样子呢。
于姑娘恐怕真的不容小觑啊。
梁九功一开始还想着要教教于姑娘宫里的规矩。
皇家其他的不多,但规矩是最多的, 光是宫规,就写了厚厚的一叠。
可是现在, 他有点犹豫了。
或许万岁爷就是喜欢这样的于姑娘呢。
他还是不要弄巧成拙了。
玄烨走出关雎宫的时候, 差点没左脚绊右脚。
好在他年少习武,功底深厚,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几乎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
忘记了自己来之前想着, 自己势必要让她好好反思一下, 将功补过。
而是念起了刚刚于桑之说的事情,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 真的思考起于桑之嘱咐的事情来。
他询问梁九功,最近的皇商都到哪儿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陌生的海域。
又让管理此事的官员前来见他。
看这不值钱的样子,梁九功暗戳戳想,不如自己去于姑娘面前卖个好。
反正看起来这后宫的天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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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些的宫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赶在万岁爷来之前离开关雎宫。
她心中颤颤,想起自己走之前,于姑娘又望过来的那个不一样的眼神。
似乎不太简单。
难道于姑娘发现了什么?
年轻些的宫女咬着下嘴唇。
她现在正走在去贵嫔宫里的路上。
她一路张望一路寻找,是半分也没看到宫女姐姐的身影。
不光是没看到,甚至问了好多人,没有人知道宫女姐姐今天去了哪。
偏偏是越问越心惊。
从前她的心思全都在如何勾引万岁爷的身上,就连身边发生的事都能少有在意。
现在一打听,就发现不得了了。
这几年,在宫里失踪的宫女,没有一百也有几时。
除去被人真真切切看到捂住嘴丢井里的,还有更多无声无息就消失的人。
老嬷嬷在她询问中都显得不耐烦:“大概是被哪个贵人抓住来丢井里了吧,或者直接杖杀了都有可能。”
老嬷嬷一双吊梢眼:“你还要找她啊?你们这低贱的身份,找不到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好找的?”
说着,老嬷嬷在她眼前关上了门,把郁郁的年轻宫女关在了门外。
“唉,嬷嬷。”年轻宫女忍不住拍了拍几乎要砸到鼻子前的木门。
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快滚。”
这是年轻宫女唯一一个能接触道的人脉多又资历老的嬷嬷了,连嬷嬷都这么说……
年轻的宫女蹲下来,有点伤心,又有点难过。
不过找还是要找的。
只有宫女姐姐会不笑话她天真的想法,反而赞同她,给她出主意。
徒然放弃是不可能的。
年轻的宫女打起精神来,打算溜去贵嫔的内院看看。
冷宫院子的水井里。
黑影打着牙祭,小小地打了个嗝。
这几天,它一刻也没有闲着,正如一个猎人一样,警惕又小心地观察着路过的人或物,寻找合适的时机。
一旦被它找到机会,它就会立刻扑上去啃咬吞噬,让猎物怎么也不能逃出生天。
上两回的无往不利让它的信心空前膨胀。
如今的它,很难克制自己的贪婪,反而急切地想要寻求力量去填补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
是的。
上回的对峙它看似完好地逃出了生天,但实际上,那恐怖的压力让它积蓄多年的身体变得又破又烂。
黑影藏匿着,纯熟地运用着自然界残酷的捕猎技巧。
视线贪婪,一点也不离井口的动静。
它察觉到什么。
屏息凝神,全身绷紧,背后的黑影急剧膨大。
在井口望下去,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
从井底望上去,更是遮天蔽日。
很快,井口的绳索动了。
生了锈的铁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黑影很期待。
眼神紧紧盯着,马上,等那毫无防备的人凑到井口之上,它就能一口咬住,把人拖下来,继续“饱餐一顿”。
黑影弓起背,弯下腰,塌下脑袋,蓄势待发。
力量积蓄之下,它眼神凶狠,森白的牙齿显露了出来。
“啪嗒。”
“啪嗒。”
黑影楞了。
它没看到一张脸,反而是一个白色的球啪嗒啪嗒落下来。
球很有弹性,比之它从前藏身的宫殿里最好的夜明珠还要显眼。
啪嗒啪嗒,正顺着井口往下落。
“咦?”
黑影停滞了片刻,难得有些楞神。
它呆呆的。
面前的白色球体从井口下来,在它眼前一跳一跳。
这色泽,这形状。
不用说。
十分熟悉,或者说没人能比他更加熟悉了。
白色球体不辞辛苦地落地反弹,反弹后再次落地,再继续反弹。
这样反覆三次后,黑影彩猛然惊觉。
它屁股一撅,又想跑。
“不在吗?”声音低低的,清冽如泉水潺潺,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问询。
黑影一惊。
下一秒,它刚长出来的两个白色眼珠子也瞪大了。
井口的于桑之靠近了水井。
波光粼粼的眼睛,出现在黑影面前。
“吱。”黑影吓得,岔了气,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叫。
它妄图逃跑,却在下一秒就被抓在了手心里。
“吱吱吱。”黑影奋力扭动。
然而抓着它的手牢牢的,死死把着它致命的地方。
全然不能挣脱。
呜呜呜。
黑影在心里尖叫,摇头摆尾,忽然瞳孔一缩。
使劲尖叫。
快来救我。
它看到了回来的“不速之客”,正以庞大的黑影,让这处冷宫都处在阴暗潮湿之下。
于桑之似乎还没有察觉。
站在原地,手里抓着黑影。
快救我。
黑影使劲瞪眼,心里却嘎嘎咧开了嘴。
它有救了。
“不速之客”的面积要比黑影大的多,在某些时刻,甚至能把整个冷宫都包裹住,让外面的太阳都不能照射进来。
特别是此刻,遮天蔽日的黑,平铺在身后,顺着人毫无察觉的间隙,猛然上前扑去。
黑影融化了半边。
露出于桑之侧过来的半只眼。
. . . . .
眼前一切都很黑。
像是在井洞里似的。
不过很快,于桑之眼前出现了一点黄豆大的烛光。
烛光变大,印出来人的一张脸。
来人面色青黑,头发发髻一丝不苟梳在脑后,耷拉的眼皮子冷冷的,看着于桑之。
来人脸拉长的和驴子一样长。
“杨选侍,天黑了,你该走了。”
于桑之眨了眨眼,眼前朦胧的一片因为她适应了黑暗而显得清晰了一些。
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阴森森的,半张脸埋在黑暗里,半张脸吊着眼睛,耷拉下来的眼袋占了大半地方,低头看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她伸出手,手上青青紫紫的,有一种放久了的腥臭味。
“杨选侍,天黑了,你该走了。”
语气四平八稳,很平,很淡,没有一丝起伏,就是不怎么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
一丝不苟的老嬷嬷阴森森盯着她。
不像是要她走,反倒是要她“上路”。
于桑之忽略她青紫的一张脸,问:“我要上哪里去?”
老嬷嬷卡顿了一下。
然而她并不回答,反而反反覆覆重覆那几句话。
“杨选侍,天黑了,你该走了。”
“杨选侍,天黑了,你该走了。”
“杨选侍,天黑了,你该走了。”
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冷,叫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她并不只是重覆这几句话。
半刻钟后,一顶牡丹红色轿子落在于桑之面前。
老嬷嬷喀喀尖叫两声,用指甲在上面划,发出刺耳粗糙的刺啦声。
刺啦。
刺啦。
她拉长舌头,语调古怪:“好轿子,好轿子。”
旁侧仿佛多了什么,几个白色的阴影在飘荡交谈。
偶尔飘过来两句同样阴森森的话,似乎有别的想法。
“绣金线的轿子,喀喀,她也配坐?”
“她……她不许坐。”
“她不能坐,让我坐。”
白色阴影争执起来。
趁着它们即将打起来,一个白色骷髅头突然出现,咔嚓咔嚓,扭动不灵活的关节,似乎要掀开轿子。
它发出刺耳的叫声。
“喀喀,让我坐,让我坐。”
等它坐上去,却很快被动起来的轿子掀飞。
扑通掉在地上。
老嬷嬷还在用指甲盖划拉轿子上的木头,发出刺耳的难听的声音。
她看着趴在地上的白色骷髅头,嘴角扯了一下,发出同样古怪的声音:“不行,你不能坐,只能她坐。”
她手指了下,指到了于桑之。
于桑之重点看了下她的指甲,指甲很长,占了半个手掌。
很快就出来两个人,也铁青着脸,但是脸上的弧度又大又奇怪。
他们把于桑之擡到轿子上。
“走。”
老嬷嬷发出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