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剑客
于桑之被推到一扇门前。
珠帘微微晃荡。
于桑之从珠帘反射的光影中, 看到自己胆怯的一张面孔。
“登台。”龟公唱台的声音大而尖,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一下子划开了舞台背后的真实面目。
于桑之隔着一扇若隐若现的帘子, 就这么与台前的热闹突然接轨。
“花娘登场。”
于桑之站在原地,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并没有准备好。
但是周围的一切却仿佛默认了她应该出现。
“还不快去?”老鸨瞪了一眼, 推了于桑之一把。
于桑之便这么一个踉跄,进入了布满红绸的舞台。
面前是脚下的一簇簇鲜花。
喝着小酒脸上全是酒意的男人们, 享受着女子的按摩, 一边调笑着接受女子的亲吻,一边眯着眼睛往台上打量。
“哇。”
大家发起喝彩:“这是老鸨从哪里找来的美人儿?”
眼前男子们一个个醉酒又贪婪的笑把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滑稽。
于桑之纷纷感觉到世界在她面前褪色,但没过一会儿,又纷纷抹上色彩。
刚刚变成了黑白的男子此刻面上皮松松的,一看就是美色消耗掉了精神,他的脸重新被抹上酡红, 仿佛是世界拿着一支画笔,给他增添了一抹红色。
“小美人儿。”
他的嘴上含糊不清。
便是他膝盖上为他倒酒的美人, 也分不清他说的是台上的花娘还是台下的自己。
男子眯起眼睛。
这次膝盖上的女子分清了。因为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花娘,一副钱不是问题的模样:“美人长的真标志, 还刚是个雏儿, 宵爷我要了,老鸨,多少银子?小爷买了。”
老鸨就站在台上, 她笑得合不拢嘴:“哎呦, 魏小爷,这花娘和其他女子可不一样, 是我们的新花魁喔,银子可不少的。”
“怕什么?”魏小爷一拍桌子, 已经是喝醉得大汗淋漓的模样:“还怕小爷我给不起钱吗?小爷我的银子多的很,你只管报价。”
周围有个吃的肠肥肚圆的老板摇着头,故作高深道:“魏小爷,你这就不对了,哪怕是花楼,可这花娘是个漂亮的女人呐,女人总是需要花言巧语的,不若魏小爷去把这小美人哄过来,可不比砸银子风雅得多?”
“也是。”魏小爷喝醉了,舌头有点大。
他眯着眼睛,略有些迷离地盯着台上的花娘:“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在楼上开了一间房,足以和这花娘一起度过足够快乐的一晚。
于桑之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杀意升腾,但很奇怪的是,这杀意仿佛被什么给按下了,又或者被什么有力的力量给打散了。
她再也升腾不起那杀伐果断的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仓皇却无措的感觉。
连那双漂亮含着情谊的眼睛,也像是湿润润得沾了水,变得泫然欲泣起来。
魏小爷的眼睛都看直了。
一双咸湿的手就这样打算摸上花娘的肩膀。
却被老鸨拦下来。
老鸨含着笑,她是很不想得罪魏小爷这个贵客的,魏小爷本身资产雄厚,又是个风流的,这她花楼里扔了不少银子,光是平日里的花用就占了她花楼的三成。
但是此刻老鸨有些不甘心。
她培养花娘这个美人出来,课不光光只是想得到这一点银子的。
老鸨含着笑,略有些调皮地点了下魏小爷的胸膛:“魏小爷急什么,这流程还未走完呢,这鲜花都还没送上来。”
老鸨是想要再等一等,看看有无更有权有势的人,能看上花娘这张脸,舍得花更多的银子把花娘买下。
“送鲜花”是花楼的规矩。
每次出一个花魁,都会有这样一个登台,等到花魁到了台上,就由楼上和楼下的贵客出价。
一朵鲜花就是一百两银子,而往往,最后每位花魁都能收到一捧鲜花作为自己的第一次开场。
平日里,十两银子能够外面的百姓花用一年,而如今,在酒香弥漫的花楼里,这百两银子才堪堪能换上一朵鲜花,参与这花魁的竞争。
旁边捧着鲜花的小花童则站在旁边,挂着大大的笑容。
他等着各位贵客因为花娘的出众面容,来找他用无数两白银购买不值钱的鲜花。
“好吧。”魏小爷倒是很洒脱。
他常年混迹于青楼酒楼之中,对这个流程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看了许多遍。
不过他很欣赏这种“热闹”。
——哪怕这种热闹让他和美人会迟一点见面。
迟一点摸上美人的手,那倒也没什么。
魏小爷这样想。
他含住身边女子给他递过来的酒水,眼眸中有些热闹由有些快乐的样子。
他对这位美人是势在必得的。
少了魏小爷过于强势又或者是过于直白的叫价,场面变得热闹了很多,也隐晦了很多。
不少人开始暗暗塞钱给那个捧着鲜花的小童,以此来换取不少的鲜花,再将那些鲜花扔在于桑之的脚下,便是他们的“报价”。
当然,有些人是单纯出价,因为看上了于桑之的脸,或者是看上了她的身体,觉得漂亮,觉得年轻,又或许只是觉得有趣。
而小半的人只是想凑凑热闹。
毕竟每次花楼选举花魁的日子总是不多的,能碰上,花个不伤大雅的小钱,以此来消遣消遣,也是很不错的
他们便不是指望能抱得美人归,而是单纯地想要热闹热闹。
等到酒过半巡。
小童手里篮子里的花已经被换了大半,而老鸨的笑容则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剑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指着小童里剩下的花,直接道:“我全都要了。”
全都要了?
老鸨不免有些惊愕。
毕竟这篮花的数量不少,而如今过了半巡,方才换了半篮子的鲜花,剩下的鲜花不说太多,但也不是寻常人能负担得起的。
老鸨以为自己没认出人,仔仔细细将少年打量了一番。
这位男子背着剑,身体挺括,身姿笔直,因为站着,身形挺拔如竹,背后背着的长剑锋利威严,仿佛随时能顺手把一个人也的脑袋如西瓜一样砍下来。
老鸨打量着打量着,有些被自己的想象吓到。
不过她依旧是没想起这张脸是谁。
这证明这位少年并不是她认识的达官贵族家的任何一个子弟。
而事实确实如此,背着剑的少年是一个剑客,他下的山来,是为了历练自己的,并没有足够显赫的出身。
老鸨便笑了:“这位公子,是否是走错了地方,如果是口渴,想要讨碗茶喝,左拐小巷里才是茶馆,要听书得往那里去。
我们花楼啊,只有香香软软的女人。”
哈哈哈。
周围的贵客和老鸨一起笑起来。
“这里可没有免费的茶水给你喝。”
“你知道这一篮子都花有多少钱吗?这可不是外面一文钱能换一大篮子的野花。”
也许是许久没有看到这样惹笑话的人了,他们都笑得很大声。
少年的脸逐渐有些红,不过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身后背着的剑足以给他安全感,让他在旁人的嘲笑中也能第一时间平静下来。
是的。
他确实不知道这一朵鲜花多少钱。
他只是来捉一个平白惹了一位小娘子的地痞无赖到这里来,而刚进入花楼,那地皮无赖就仿佛是鱼入了水,再寻找不到。
因为口渴,他喝了一杯水。
也因为这杯水,他看到了这位被迫站在台上的女子的仓皇。
因为这点可怜,他站了出来,仅此而已。
“我确实没有太多钱。”年轻的剑客大大方方道:“可是她不愿意,你们也不应该强求人家。”
单纯的剑客一直长在山上,活在山上,刚入世就遇到了这样的场景,难免心存善意,妄图想要帮助这个小娘子。
“要多少钱?我这里有几两银子,都给你。弱还有不够的,我去凑,一定能凑出来。到时候都给你。”少年说:“但是你能不能把这位姑娘先放了?她看起来很不想站在台上让你们看。”
少年单纯,少年心性,又因为足够无知,所以显得直白。
而他直白的话让其他人则更加大声地嘲笑他:“穷鬼,你这点钱,连一朵花的花瓣都买不到,还想买下剩下所有的花?真是好笑。”
少年剑客不知道旁人为什么笑。
不过他却有些忧愁了,他皱起了眉,看着那小童手上的花,很有些想要探究的意思。
明明这花和他山上的花看起来差不多唉,也不是金子做的,怎么就连花瓣都买不起了?
少年剑客有了些想要弄明白的意思。
然而老鸨却不等他弄明白,就要开始轰走他了。
“这位公子,我们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您还是到别处去寻乐子去吧,我们可不能奉* 陪了。”
老鸨可没有跟着这个少年玩乐的心思。
对于她来说,能拿到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而这个少年的突如其来,则打扰了她的打算。
她的打算是,给这花娘找个有钱有势的贵客,再让花娘好好下下功夫,把贵客们都笼络住,好让这青楼成为他们小巷的招牌,而她则可以每天简简单单地收收银子。
而花娘的第一次登台,是绝对不能被破坏的。
少年剑客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是因为这过于昂贵的鲜花,还是因为老鸨过于阴阳怪气的招呼。
他有些慢吞吞地说:“可是我不是要寻乐子啊,那个姑娘真的很不喜欢站在上面,你看,她都不快乐。”
站在这台上的女人哪有开心的?
少年的话再次引起了哄堂大笑。
也许是这样的乐子不多,也许是这样的热闹一个月也难发生几次,这叫周围的看客们都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既然如此,那你给几两银子,看看这老鸨愿意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