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雨感觉有人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头一看,正是一个陌生的李家人,她本人出了名的削瘦苍白,哪有力气挣脱,甩了两下手没有任何作用,正好对上那人的脸。
“这人不对劲!”她大喊:“两眼无神,就像催眠一样。”
林冉在旁已被两人制住了手脚,对方只是限制她的行动,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向左右各看一眼,果然对上了两张木然的脸,这两个人钳制住了她的肩膀和手臂,她极力挣扎,对方也没有看她,而是茫然的看着前方。
“果真如此。”她也大声回音:“这两个抓住我的人都不理睬我。”
秦阳一脚踢开一个正在靠近的人,他有些锻炼的功底,还能抵挡一下:“是很奇怪,没有任何声响,被打了也不喊痛。”
明医生灵活的闪躲着,不经意抓擒住了一个人,把他推到秦小雨面前:“你瞧瞧。”
正说着,他身后又有人扑上来,他只得一个手刀将眼前人打晕,转身应付后者去了。
秦小雨趁着这些许的空档,罩着神醉一瞅,“轰”的一声感觉有怒火在胸口燃烧起来。
“有人用了摄魂术。”她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向李一伯,口吻似控诉。
摄魂术,是操控活人的邪门手段,因它有极强的精神破坏性,即使得以解除,也只会让人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以白痴状态度过余生,因此,一般不是对待罪大恶极或是血海深仇之人,通常都不会被使用。
中了摄魂术的人,虽然魂魄在身,却不成人形,这正是灵魂受到伤害的样子,自是瞒不过神醉。
“什么!”一直端坐的李二伯拍案而起。
连李崇也有反应,瞬间跑到秦小雨这边,随手拉住一个将要袭击的李家人。
他强制把对方的脸掰向自己,却丝毫找不出反驳的理据,脸色竟也发白起来。
李二伯转向依然平静的李一伯:“你怎能对家里人下手,这些人,全都是李家的中坚力量,是李家的将来。”
便是李崇也投来质问的眼神。
李一伯在众人的注视下,两手盖在脸上,俯身“哼哼哼”的笑起来,那股似曾相似的阴阳怪气,使整个场面变得诡异起来,李二伯手臂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成大业者,那个不是踏在白骨之上。”李一伯对对他展现了一个阴险的笑,那神态,根本不是一个气派稳重的老人。
“你……你不是李一伯。”李二伯不知为何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你究竟是谁。”
“二伯,您怎么了?”夏梨忍不住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你们没发现不对劲吗?从秦小雨这帮人进了李家开始。”李二伯坚信自己的直觉。
“他说的没错。”秦小雨此刻正躲在秦阳和明医生之间,这二人凭借自己的体术正在尽力抵挡。
“李一伯,早就被争夺神醉的邪气欲念附身了。”
“呵呵呵,”李一伯放下双手覆在身后:“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李二伯微微颤抖,惊愕之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崇也失神了一会儿,就在这个当口,背上被中了摄魂术的李家人用力一击,咔嚓声顺着他的骨骼传来,他不再站的稳,捂住胸口单膝跪在地上。
“李崇。”夏梨惊呼,被妹妹拦住不让她上前。
李一伯脸上始终挂着得意的笑,慢慢踱步上前,似乎是想亲自迎接自己期盼的胜利。
而秦小雨身边的秦阳和明医生二人也已经坚持不住,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纵然决定的搏击高手,也挨不住二三十人的轮番上阵,更可况这些人都是失了理智,不畏生死的。
秦阳的脸上挂了彩,明医生虽然躲避的好,身上也挨了不少暗伤。
秦小雨看看左右,心里默默思量了几秒,知道此时不是仔细权衡利弊的时候了。
“你们再抵挡一会儿,给我一点时间。”她说完,见秦阳动作很大的在动手,便看准一个空隙将神醉塞进了明医生的手里。
明医生浑身一滞,可惜无暇和她对话。秦小雨从他背后凑上他的左耳:“你替我保管,事情完结后务必交给秦阳。”
明医生觉得这是交待的遗言的感觉,未等他答应,秦小雨已经从两人之间穿过,面带凝重迎面朝李一伯走去。
走过李崇身边时,她斜低下头瞥了一眼,李崇对她慢慢摇了摇头。
秦小雨笑笑,竟是个舒展愉悦的笑容,待她再度朝前看时,李一伯已经就在眼前。
她再向前跨了小步,李一伯止住脚步,二人之间不过半米距离。
“今日不除了你,永无宁日。”秦小雨现在说话的口气却好像在和同学拉家常一般。
“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李一伯挑衅。
秦小雨深吸一口气,胸口一个剧烈的起伏,她向右边横跨半步,抬起右手,手肘在空中形成一个直角,她挥舞右拳,反向做出一个叩击的动作,好像背后有一个平面一样。
第一个叩击,无声。第二个叩击,竟然传出了“咚”的一声响,虽然音量不大,却不知从何而来。第三个叩击,仍有响声,第四、第五……随着她的每一次叩击,响声渐渐变大,直到第七个叩击落下。
气温骤然下降了几个度,在七个敲击以后,秦小雨的身后出现了一扇门,原来刚才她是在做出敲门的动作。
这是一扇黑色门扉,看不出材质,门上可有图案,似乎是什么地图的样子,每隔一段路径,就刻画了一个场景,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这是一张十八层地狱的指示图,令人胆寒。
“这就是最后的终结了,之前住过了黄泉客栈,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秦小雨说的很慢:“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地狱之门,接受审判吧。”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屏息静气,莫名动弹不得。
“咯吱”,门开了,是从内部打开的,门后只有幽暗的空间,看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
一个穿着类似夜行衣,戴着斗笠的男人从门后走出,他的斗笠压得很低,只看得到脸的下半部分。
这位地狱使者浑身散发出孤冷气息,站在门前,做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罪人们,一个一个来。”他开口,连声音也带着冰霜。
没有人是完全清白的,除非你是圣人,圣人也不可能无罪,只是因为他有大功德,将攻抵罪而已。
“怎么,有索命帖的味道。”地狱使者说着,两张纸片分别从李一伯和秦小雨的身上飞出,直接落到了使者的手上,他将撕碎的纸张合二为一,又变成了一张完整的索命贴:“人的性命,岂是可以拿来游戏的,大罪。”
尽管看不见他的眼睛,李一伯和秦小雨还是感觉到他先后看了看二人。
李一伯脸色变得铁青,一手捂住头,脸上似有痛苦之色。
“还藏着吗?”使者对着李一伯冷哼一声。
一个人形的白影浮现在了李一伯的身后,它与李一伯紧贴在一起,只有头部分离出来,在空气中摇摆。
“你逃不掉的。”使者冷冷的说。
这个白影从李一伯身上弹了出来,落在李一伯身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秦小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邪气,它正是附在李一伯身上的百年欲念。
现在,这股邪气无力的垂下脑袋,再无挣扎,满身颓唐。
李一伯喘着粗气:“地狱门前,三步必死。”
他打量周围的距离,发现除了他、秦小雨之外,李崇也在这个范围之内,不禁捶胸顿足:“天要亡李家……”
而在三步之外的人们,只能观看着这一切,根本无法靠近。
被操控的李家人在地狱力量面前,早就成为了失去生命的木偶,七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明医生、秦阳、李二伯等人都聚在三步之外,看着这场凶险的审判。
地狱使者冷峻而麻木的声音开始不断响起。
“李一伯,且不说其他,你身上背了五十一条人命,再加上索命帖,你可知罪。”
“我知罪,”李一伯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不是为他自己:“我愿去地狱,只希望使者可以给李崇一条生路。”
“你是你,他是他,他的命要其他魂魄来换,你可有预备。”
李一伯瞄了一眼身边的白影,带着恨意:“用这百年邪气代替,不行吗?”
地狱使者停顿了几秒:“它是人类残留的邪念,而不是完整的魂魄,只能换半条命。”
李一伯浑身脱力,失望至极。
“李崇,你不是带了一个恶鬼回李家吗?”秦小雨提醒到,她也在为李崇找寻一线生机。
痛的无法起身的李崇在衣服夹层里摸索一番,找出了一个来自秦阳的收魂袋。
这个袋子立刻主动飞到了使者的怀里,使者将它放在掌中掂了掂份量,点头:“这可以补上,李崇可以留下。”
李一伯竖起头,感激的看了秦小雨一眼。
“李一伯,还有那邪气,动身吧。”地狱使者催促。
李一伯保住了李崇,再没其他遗憾,向着使者身后的空间走去,在他进门的一刻,他转向李崇,说出自己最后的话:“李崇,李家就靠你了。”
随后,他消失在了门后无限的黑暗中,那个白影也乖乖跟着他没了踪影。
地狱使者随手将收魂袋往门后一丟,指了指秦小雨:“该你了,你虽然没有人命,但也背了很多小恶,又加上贸然呼唤地狱之门和索命帖的罪,罪无可恕,走吧。”
秦小雨也点头,也不看任何人,也不做任何辩解或是抵抗,转身就要踏进门去。
三步之外的秦阳和林冉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全身都绷紧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医生一个甩手,将神醉精确的扔到了使者的脚下。
“用神醉替她。”他高声说,没有征求秦阳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
“明镜堂,你……”秦小雨牙齿咯咯作响,回头看向他:“你怎么敢?”
她情急之下拉住了使者的衣袖:“我认罪,我去地狱,把神醉留在世上。”
使者半遮着脸,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僵持间,软糯的童声打破了氛围:“我去地狱,将秦小雨留着吧。”
秦小雨愣住,低头,正是那个胖嘟嘟的孩子:“神醉……”
神醉一摆手,阻止她说话:“我已经无法再待在人间了。我在人间的时限只有五百年,今年正是第五百年。秦小雨,你是我在人间最后一任主人,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小胖子仰头,好不容易才能看到使者的脸:“放过她这次吧。”
地狱使者两手抱拳,对神醉十分礼貌:“谨遵您的意思。”
说完,他放下手,牵起神醉的小胖手,转身同他一道跨进门去,一高一矮两个背影,仿若父子。
“永别了,各位。秦小雨,保重。明医生,代我向明家人打个招呼。”神醉向众人挥挥手,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在缓缓阖上的大门中渐行渐远。
大门在完全关上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所有事物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秦小雨呆呆的站在原地,眼前还残留这神醉最后挥手的样子。
“秦小雨。”林冉靠近她,却停在了半路。
只因她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
“缘分已尽,何必感伤。”明医生倒是坦然的走到了她面前。
“都怪你,都怪你。”秦小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哽咽的重复这责怪之意。
明医生也不多说其他,大方的向她敞开双臂,秦小雨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伤感,靠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世上再无神醉,所有围绕神醉的争端也就此告一段落。便是人命的牺牲也比原来预计的要少很多,结果虽不圆满,但也算得上是最佳了。
“你看,我弄坏了琳琅,你失去了神醉,”他拍了拍在发泄情绪的秦小雨:“不如就像我之前所说,去把御夜找回来,如何?”
秦小雨胡乱的摸着眼泪,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