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下午玄妙的灵异事件，这近在咫尺的惊悚血腥，像是致命的死神镰刀一般，顿时割走了他们全部的理智。
场面，前所未有的疯狂。
极个别胆小的，和患有心脏病的，已经被当场吓死。
而胆子稍稍大点的，也被吓得慌不择路，纷纷躲进了汽车里。
“冰冰，别呆在这儿了，赶紧走吧。”
手腕发紧，我看向面前一脸焦急的乔木生，慢慢地将手腕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鬼怪无处不在，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离她远点儿。”
苍墨说着，径自将身体插在我和乔木生之间。
“你是谁？”乔木生问。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我没去再管乔木生和苍墨的言语交锋，因为那女鬼突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笑声阴寒歹毒，而混合着血肉的口齿间，也开始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些话语来。
“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报仇的，我会一口一口咬碎你的肉，喝干你的血，然后再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下来，通通砸碎。”
“我说到做到呢，即使你把我的尸体按照五行封了起来，我依然还是成功的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杀死我和我的孩子，你说啊你？”
声音忽而亢奋歹毒，忽而低落伤感。
一高一低，起伏跌宕，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随时在切换着一般。
“放过他吧，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我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恻隐之心战胜恐惧的一瞬间，干预的话语也就不由自主地吐了出去。
“死，死有那么容易么？”女鬼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原本糊成一团的五官，在她说话的时候，开始剧烈的撕裂、溃烂。
并没有流血，她的伤口里，依然是碧油油的。
“滚一边儿去，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趁着她说话离开那具身体的缝隙，我也终于看清了那个曾是我师父之人的惨状。
他的脸皮已经被整个揭掉了，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森森的头骨上只剩下两个眼珠子还嵌在眼眶上，惊惧而又无神地望着天空。
他已经死了。
到底是多深的恨意和执念，才会让一个死后化作厉鬼，疯狂成这个样子呢？
我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睁开眼时，正看到女鬼将他那两颗眼珠子抠出来，塞进嘴里喀嘣喀嘣地嚼着。
我的耳朵和眼睛顿时一阵酸疼，根本来不及反应，乔木生就一把拉住了我：“冰冰，我们走吧，不要去惹她，太吓人了。”
他真是想多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敢去惹她这只凶恶的厉鬼呢？
“我们该怎么办？”
知道鬼怪不是我想躲就能躲的开的，我六神无主地看向苍墨，希望他会给自己一个心安的回答。
“她为报仇而来，报完仇之后，自然就会离开了。”
“你说的是真的么？”乔木生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苍墨并不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这鬼怪缠身的体质，即使是离开了这里，也还会有别的东西找上门来。
呆在这里，相对而言反而是不错的选择。
起码对方的目的，不是我。
“木生，你自己走吧。”
“冰冰？”
说话间，那女鬼终于松开了那具被她折磨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她站在原地又哭又笑的，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字一句地吼道。
“杨远，你给我滚出来。”
杨远？是项目经理的名字。
我不解的看着她，还来不及想到更多。
只见她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了经理的车边，狭长锋利的指甲径直划开那精钢铁铸的坚硬车身。
然后只听经理痛呼一声，紧接着就被她刺中了肩膀，硬生生地从车里拖了出来。
“这不关我的事，是他，是他害死你的。”经理已然癫狂，又惧又怕的，慌不择路地指着地上那堆枯骨。
“可你是项目经理。”
女鬼凄然一笑：“包庇他谋杀罪行，帮助他毁尸灭迹，把我活生生浇筑进混凝土的人，全部都是你。”
话落，便再也没给经理解释的机会，指甲一挥，经理的脑袋就从身子上掉了下来。
滚了好几圈，正好来到我的脚边。
我像是触电一般，猛然地后退着，但苍墨却抵住了我的后背，不给我丝毫闪退的机会。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尽早习惯，但我还是习惯不了这些血腥。
“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去死吧！”
一声厉喝，那女鬼像是忽然失控了一般，狭长的指甲在月光下，顿时朝着我们袭击而来。
“糟糕。”
苍墨暗咒一声，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双手捏了个诀就冲到我的前面。
他差点忘记了。
对方是怨鬼，虽然是报仇而来，但情绪也极容易失控。
一旦失控，他们这些旁观者，也是会遭殃的。
“你是意灵？哼，多管闲事。”身形受阻，女鬼冷呵一声，集中全部怨念再次朝苍墨冲了过来。
苍墨依旧沉着应对，每一次都精准地避开女鬼的长指甲，在近女鬼的身边之时，手上忽然出现了一张符来。
然后速度飞快地，就贴上了女鬼的额头。
女鬼的身体顿时定住，伴随着她凄厉的惨叫，那被符咒贴住的脑门上也迅速地冒出青烟。
泥泞的浅绿色，就像是液体般，迅速地在她脸上消散着，然后忽然就变成了一张五官清秀的脸。
看见那张脸之后，我蓦地瞪大了眼睛，“王，王姐？”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之前唯一的室友，同时也是我从外页施工员调到现在这个内页岗位的前任。
只是，她不是几个月前就怀孕回家，准备生孩子了么？
怎么会……
就在我看着她的时候，王姐也从失神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的脸上慢慢染上苦笑道：“夏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觉得我很恶毒？”
“你怎么会……”
见我满脸的震惊，她轻轻地摇头，说：“夏冰，这工地远比你想象的龌蹉，我曾经告诉你很多次，你师傅他不是个好东西。可你却一直都以为我在开玩笑。”
“对不起。”想起这两天的一切，我顿时懊恼地低下头。
曾几何时，我虽知道那个人并不干净，但也一直觉得他不是什么大奸之辈，所以确实一直对外维护着他。
“那天晚上，他强暴了我，害的我失去了孩子，因为怕我告他，所以连夜把我活生生地浇筑进了混凝土桥墩里。”
王姐的话，终于让我想起来。
那一夜，他们说是接下来的几天会下小雨，为了避免人工养护，所以连夜地跑去了工地浇筑混凝土。
不让项目部任何人跟随的行为，本来就透着诡异。
可那时候的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室友的失踪，反而相信他们说的，她是连夜回家了。
就连后来的关怀和联系，也只是苍白短信和文字。
完全没有想过，万一她的手机主人已经不再是本人。
我的心里只剩悔恨。
如果自己平日里和她联系时，是打的电话。
如果那时候，我能把她平日的提醒当真。
如果我能意识到她和他们已经撕破脸了。
可惜生活永远没有如果，她真的就这么被人杀死了。
变成了桥墩里和混凝土连城一体的石头，到死也没有办法弄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帮我一个忙好么？”她轻轻地看着我。
“你说。”
“别告诉我的家人，我是怎么死的，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我是混凝土浇筑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她的声音充满叹息，但整个人还是平静的，就和生前那个安静内敛的她一模一样。
“至于我的尸体，就让它留在那座桥上吧。”
和混凝土连成一体的尸体，不管是人工凿取，还是炸药爆破，她的尸体都不能再完整了。
“好。”我只能点头。
她这才露出释然的微笑，道：“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杀了我，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里真的不安全。”
“不，我不能……”我本能地摇头。
她鼓励似的打断我：“杀鬼并不犯法，而且我已经变成了恶鬼，你杀了我反而是替天行道。”
我还是摇头，先不说怎么样去杀死鬼，和她变成恶鬼的原因，单是知道这个鬼是她之后，我就下不了手了。
“杀了我吧，我已经变成了恶鬼，又是死无全尸地客死异乡，已经不可能再入轮回了。要是再活下去，也不过是在世上害人性命罢了。”
“不，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家人，他们，他们不会怕你的。”我鼓励地冲她道。
她摇摇头：“我已经死了，而且，你认为我变成这个样子之后，他们还会不怕么？”
说话间，眼前青光一闪，她又变回了那个周身碧油油的，身体糊烂成一团的模样。
“怎么会？”
“当初被浇筑进混凝土的时候，石子水泥巨大的冲击碾压里，我的肉体已经被搅成了肉泥。这才是我如今的本相，刚刚你看到的，不过是符咒变幻之后的样子，就和我的清醒一样，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不……”
“杀了我吧，不然等我一旦失控，还会杀死更多的人。”话音落下后，那狰狞的面容，在一瞬间又变得凶狠了起来。
“想杀我之前，你们这些人还是先去死吧……”
话音未落，眼前一阵青光闪过，她的身体顿时如同烟雾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
我怔怔的看着苍墨，即使刚刚解决了一条性命，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捡起地上刚刚击中王姐的月牙形飞镖，他见我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忽然叹了一声：“这是她的心愿。”
心愿，我知道是她的心愿，也知道苍墨做的没错。
可我终究只是个寻常人的心性，心头一片忍不住地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