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孤儿寡母篇10
老祖宗的欣赏几乎言于意表，江城都看得嫉妒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
第一个遇到老祖宗的人是我。
第一个受到老祖宗帮助的人也是我。
第一个占据老祖宗心扉的好孩子还是我。
可是为什么？
明明一切不该是这样的……好吧，也不奇怪，毕竟，老祖宗行事一向如此，想找到什么规律之类的，那就太难为人了。
老祖宗行事一向毫无章法的。
说好听点这叫随性而为，说不好听点，这叫神经病。
老祖宗那肯定是随性而为咯。
都是随性而为了，对自己的好，突然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依旧让他不能接受。
江城颇为敌意地瞅着江小公子。
虽说是江小公子，其实算下来也不小了，好歹已经及冠了。
比起江城，对方不但是大人，还比江城高。
江城再次惨败。
而对于江城这个小孩子对自己散发出的敌意，江小公子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整个人心神恍惚中。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个老人还是他家的老祖宗。
输没什么，可输给一个耄耋老人，他不接受！
青年再次奋起，然后惨被镇压。
这回更惨，人都被压泥地里去了。
虽说是秋收，可天公并不作美，天气并不晴朗，反而仍旧乌云密布。
农人只能冒雨抢收。
都是冒雨了，哪怕此时暂时无雨，地面肯定是泥泞的。
老爷们其实都不是很乐意亲自下地里来抓江野。
可江家大老爷带头，他们不乐意也得来。
就像是当初江野对他们为所欲为，为非作歹，他们恨得滴血，遇到江野，还一个个点头哈腰一样。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显然都是一群俊杰。
这要是换成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们要恨毒了江野的。
换成江小公子，他小时候就是在祖母跟前玩泥巴长大的。
所以，青年一点不介意，只是恍惚自己竟然输给了耄耋老人这个胜于雄辩的事实。
老爷们对江野的指控从来都是站不住脚的。
只是江家二老爷那愚蠢贪婪的模样，让他们对江家大老爷产生了误判。
江家大老爷权倾朝野没错，可这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公正无私的高洁之人。
也可能对方是个巨贪呢？
误判的结果，就是一群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江野只是折腾他们，拿他们当玩具，隔三差五找他们麻烦。
江家大老爷，直接拉拢一小部分，剩下的全扬了。
自家大哥这么公正无私，二老爷顿时萎了。
生怕大哥大义灭亲把自己也给扬了。
其馀老爷不甘心，试图拖二老爷下水。
二老爷还想诡辩，可惜江野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把他底裤都给全抖搂出来了。
二老爷人都麻了，不是，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江野对他有什么企图呢。
江家大老爷还是有私心存在的。
老二当着老娘的灵位一边哭一边嚎，说他为大哥一家在老娘身前尽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娘如今尸骨未寒，大哥就要对他下毒手，他不活了，他现在死，还能追上先走一步的老娘。
二老爷哭得那叫一个悲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江野咔擦咔嚓嗑瓜子，旁边多了个青年，对方也是毫无形象地蹲着。
江野瞥他一眼，没管。
在江大老爷眼看被老二的唱念俱佳打动，心生不忍时，江野凉凉出声。
“你对你娘可不是孝顺么，给你娘续命的千年雪参你都说昧下就昧下，孝顺得巴不得你娘早死早超生。”
这话一出，已经被打动，不忍心公正无私对待弟弟，觉得弟弟或许还有救的江大老爷当即眼神冰冷地看了过去。
看过去的同时，江大老爷还希望老二能够反驳，可他看到的是色内厉冉明显一副心虚模样的老二。
江大老爷还没怎么样，在江野旁边蹲着甚至从他手里薅瓜子的青年已经风一样窜出去，对着二老爷一顿拳打脚踢了起来。
二老爷痛呼，二老爷的好大儿扑过去帮自己亲爹。
“你大胆，那可是你二叔，你，你怎么能对长辈动手，你不孝，你……”
结结巴巴的好大儿被青年一视同仁地一顿毒打。
江大老爷想制止，他还没开口，青年似乎预判到了他的想法，目光直视他：“他害了祖母！”
这话一出，江大老爷制止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整个人颓然地跌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江家一团乱麻，江野咔擦咔擦嗑瓜子看戏。
看着看着，突然眼神一凝，咦？
他好好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气运之子会飘到他面前的？
让他康康怎么个事……啊？
江野手里的瓜子差点掉地上。
虽然但是，江野瞥了一眼青年，这家夥第一天过来把脸往他脚底板上贴的时候，他怎么没认出来这货竟然是气运之子呢？
不可能会存在江野没有认出来这种可能的。
江野就是把人给漏了，也不可能会说，没把已经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气运之子给认出来。
气运之子这种存在，在江野眼睛里，就和黑夜里的小太阳一样显眼。
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不同。
而不是把人直接给无视了过去。
嗑瓜子的江野瞬间就动了。
他抓住青年把人往后带。
“别打了别打了，他可是你的亲叔叔啊！”
青年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不顾一切地试图挣脱开江野的桎梏。
“听老祖宗一句劝，你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青年的理智稍稍回笼了些许。
但他的眼睛还是很红，看得出来，对方对自己二叔这种亲戚没什么感情，但是对养育他长大的祖母，感情十分深厚。
这份深厚，或许还要比他对自己的父亲还要来得更深一些。
“这样，老祖宗来给大家说句公道话。”
说公道话的老祖宗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把寒光鋥亮的宝剑，欻欻就往江家二老爷身上戳了七八九个洞来。
“背叛者的惩罚，是三刀六洞，老祖宗已经帮你们翻倍了。”
江野站出来当说客，主要目的是想快点结束眼前的闹剧，然后说服青年给自己当实验品。
“你母亲，你老祖母，我那好孩子，确实还能多活几天，只是让自己亲儿子把药给昧了”
江野开始娓娓道来：“起初呢，是你们二婶先动的手，把本该给你们母亲祖母用的千年雪参给拿走了。
她大概是觉得老不死的反正都要死了，何必浪费好东西。
不过那药后来让我给抢走了，但这家夥在里头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也觉得老不死的早该死了，而不是死前还要浪费好东西，所以就默认了自己媳妇的做法。”
江野这说客当的，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要保住二老爷的命，还是嫌弃二老爷死得太慢了。
因为这说客当了以后，本来还算理智，对唯一的弟弟存在不菲的感情和亏欠的大老爷，都开始眼睛泛红，看自己弟弟的眼神，带上了些许仇恨。
虽说这说客似乎不是很合格的样子，但是这个不重要，反正江野的目标也不是保人。
眼看大家对二老爷都还有不少仇恨，说客江野给出了皆大欢喜的解决办法。
他来清理门户。
江野举起手中的剑，就要斩下二老爷的头颅，关键时候，大老爷出声制止，青年也是下意识动手阻止江野动手。
果不其然，大义灭亲这种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
老夫人算是个好人，但这个好人，在意识到自己儿子不是好人，而是个恶人的时候，也是狠不下心把儿子弄死，而是选择息事宁人，装作无事发生。
大老爷估摸着更是好人中的好人，但他也受累于对自己弟弟的感情，和这么多年自己无法在母亲身边尽孝，全靠弟弟为自己尽孝的歉疚心理，而无法真的做到大公无私大义灭亲。
青年这个新冒出来的气运之子，就更别提了。
他恨不得亲手杀死二老爷，因为二老爷算是间接害死了养育他长大的祖母。
虽说老人家年龄到了，有没有千年雪参最后都会死。
可有千年雪参，那就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如果及时传信到京城，他们或许还能见到老人家最后一面。
更何况，那千年雪参，本就是大老爷为自己年龄大了的老母亲特意向皇帝求来的。
可即使如此，青年也没有被暴怒和仇恨蒙蔽双眼，而是仍旧保持有理智，不是说当场就暴怒到亲手血刃亲叔。
即便是不看自己父亲的面子，也要看养育他长大的祖母的面子。
二叔毕竟是祖母的亲儿子，还是最小的儿子，也是最没出息的儿子。
这种种buf，叠加在一起，完全可以看出，二老爷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如何。
不看僧面看佛面，青年也不可能真的亲手血刃自己亲叔叔。
否则，他死后怎么去见自己祖母呢？
死后下地府见了祖母，热情地上前对祖母说，祖母，我把二叔送下来和你作伴了，你开心吗？
你猜祖母她开心不开心。
江野倒是无所谓，因为他是孤寡，他没有这种烦恼。
老祖宗这个身份，只是任务带给他的，又不是真的就是别人的老祖宗了。
做任务就像是玩游戏，认真你就输了。
输得一塌涂地。
江野必不可能会输得一塌涂地。
最后，二老爷被限制了自由，关在一亩三分地里，除开没有自由别的都有。
而他的黑锅，则是被江府的二夫人全部背了。
二老爷的好大儿们，面对亲爹被打，唯唯诺诺，只敢对江野挥拳。
怪就怪江野只对老爷动手，以至于少爷们还以为，江野真就是个耄耋之龄的老不死，自己一拳下去，能让这个老不死当场去见阎王。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了。
亲娘罪名揭露，畏罪自杀，他们哭天抢地，眼神却写满了杀了我娘可就不能杀我了哦的庆幸。
甚至还不如那位被宠坏的大孙子，起码这个大孙子敢扑过来撒泼打滚要为自己祖母出气。
虽说差点挨了江野一记夺命窝心脚，当场和江府二夫人结伴下黄泉。
因为这一脚，大老爷对江野投来了不赞同的视线。
江野可受不了这个委屈，当即开麦，就他没能狠下心对自己弟弟大义灭亲这件事哔哔赖赖，把他喷得擡不起头，当场老了十岁不止。
什么青天大老爷，江野的评价是，不如他这个清汤大老爷。
琐事暂时告一段落，江府一众人还要为老夫人守孝。
但大老爷的二儿媳身怀有孕，这种情况下，没有一点油水，大人受得了，孩子都受不了。
好在江野需要研究江大老爷家的小公子，所以开了后门，以他超绝的辈分，天天带着不便一点荤腥不沾的柔弱女眷们以及小孩子大鱼大肉。
什么，守孝时期大鱼大肉，是不孝？
你守孝的正主，就是当场从地下活过来了还得叫江野老祖宗呢，你觉得该听谁的？
更何况，有没能狠下心大义灭亲这个污点，江家大老爷这个生平自诩君子，问心无愧的主，在江野面前是真没法擡起头来。
按江野的想法，二老爷就该拉下去午时菜市场门口斩首示众，结果这老小子还活得好好的。
说是自由没有了，可吃喝哪里短着他了？
如果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欺压良善，把别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最终惩罚是这个，那恶人要笑嘻了。
正道侠士的江野看不得这个，当即就给二老爷加了点料，让二老爷天天晚上化身被自己迫害的受害者们，享受着来自自己的迫害。
效果拔群，才几个晚上，这老小子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了。
江野根本无所谓，管他疯不疯。
江野甚至都没去管朝城的事，一门心思围着江小公子打转。
幸亏这小子是娶妻了的，妻子还是公主，不然一天二十四小时，得有二十五个小时是和江野大眼瞪小眼的。
而这位公主，不出意料的，就是另一个气运之子。
江小公子之所以突然成了气运之子，无他，是因为公主这个气运之子的缘故。
而为什么会有这种变故发生，这是因为，这位公主，在来到朝城后，被重生者取代了。
也就是说，未来的公主，回到了过去的公主身上，取代了过去的自己。
当她取代了过去的自己的时候，她就成为了气运之子。
这个气运之子的光环，还惠及了她的驸马。
也就是江小公子。
江野主要是对重回过去这个技术感兴趣，对重生者倒是不感兴趣。
他自己都能制造出伪重生者来。
技术很简单的，让人以为自己是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就行了。
但公主是个真重生者，即，她是真的从未来回到过去的。
虽说回到过去的公主感到很懵逼，她确实回到了过去，也来到了驸马一家还没有被发配边疆的时候，可一切的发展怎么和过去不一样呢？
她一睁眼，时间点是刚和驸马一家回到老家，为其死去的祖母守孝的时间点。
后续将会发生不少大事。
比如江府的二老爷瞒着自己大哥为非作歹，收受贿赂，鱼肉乡里，犯下种种恶行。
这些恶行将会牵连到将来的驸马一家，导致江家举家被发配边疆。
又比如，时逢大洪，但国之蛀虫欺上瞒下，非但不上报灾情，还为了自己的业绩而选择隐瞒不报。
不但隐瞒不报，还试图坑死一州之地数十万条性命。
受灾百姓民不聊生，选择拼死一搏，盼着能够逃出封锁。
的确有人成功了，可大灾死去的人太多，官府又不作为，导致尸横遍野，加上秋雨连绵，引发了大疫。
朝城也是被大疫影响的地区之一。
也是因为朝城也受到了影响，而江家大老爷正好在这里丁忧守孝，所以才能意识到不对劲，将被隐瞒的灾情探查明白，报给了皇帝知晓。
公主的驸马，也是在这一场大疫里没的。
因为要拯救染病的难民，驸马带着人一边封锁，一边又没法眼睁睁看着这些老人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就想着能够找到解决的法子。
解决的法子没找到之前，他自己先染病，走在了前头。
好在他是驸马，他的命，可以换来有着真才实学的郎中的施救，他的身份，又能为这些想法子救人的郎中们提供足够的资源。
大疫最终还是被解决了，虽说死了无数人。
之后就是皇帝老迈，一次朝会上晕倒，自此就一病不起，很快人就没了，之后太子登基即位，江家大老爷这个先帝重臣，便遭到了清算。
清算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给他弟弟背锅，那些罪名基本都是他弟弟犯的。
少部分，则是被新帝诬陷。
至于公主，驸马一家举家被发配边疆，她却因为是公主，可以置身事外。
她试图救下自己婆婆和江家幼童，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枷锁缠身，被兵丁驱赶着离开京城。
其实公主同自己的妯娌们没什么感情，毕竟她身份地位不同，公婆又生怕怠慢委屈了她，对家人多有约束。
可她永远记得这些妯娌们见到她时，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希望她能够救下自己的孩子的一幕。
发配边疆是罪臣的待遇，押送的兵丁自然不可能把人当大爷一样供着。
这些罪臣，很大概率，走到半路上就没了。
江家大老爷也一样。
然而，她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很神奇的经历，神奇到她花了好几天时间在恍惚上。
等她从恍惚中回神时，她被自己先前一直不喜，却因为朝城大疫，以及江堤决堤，身先士卒组织百姓避难，遇到生死危机也不曾放弃她，而是始终将她牢牢护到身后的行为，对他有所改观的驸马鬼鬼祟祟带出了江府。
恍惚的公主回神，下意识就要呵斥驸马，又因为骤然见到还活着的鲜活的驸马，从而忍不住心软，忍下了自己的呵斥。
然后，公主就发现，不对劲，事情全然不对劲。
比如说，多出了个老祖宗。
过去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位江家老祖宗的出现。
他是从哪儿来的？
以及，怎么二老爷一家还先遭难了？
她还记得二老爷的好大儿，狗胆包天，竟然敢觊觎她。
真是人在乡下小地方待久了，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竟然敢向她这位当朝最受宠的公主伸手。
可这些事情都没发生，二夫人畏罪自杀，二老爷被幽禁小院，不出意外，这辈子都没法走出这座小院了。
他原先的结局，是在自己大哥失势后迅速落败，墙倒众人推，下场凄凉。
对比如今的结局，公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这两种结局到底哪一种比较惨一点。
不过这些不重要。
公主接过驸马献宝一样递到她手中的烤肉，目光放在了忙着烧烤的江野身上。
江城和崔氏也在，这里本来就是江城的家。
不然难道在江府搞烧烤吗？
江家大老爷对老祖宗带着小辈在守孝期间大鱼大肉的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一来他说不过江野，二来他还得管江野喊老祖宗。
可如果江野直接明目张胆这么干，那大老爷肯定要制止的。
江野铁定没事，谁敢骂他啊。
骂他的不是被他整得哭爹喊娘天天挨毒打，就是被他怼得险些破防自闭，从此精神恍惚。
后者还不是真的开口骂他了，只是想对他喋喋不休一些大道理而已。
江野没事，借着老祖宗的名头跟着一起大鱼大肉的小辈就惨了。
但让他们不吃，男的倒是可以接受，自己的老婆孩子受不了啊。
天天一点荤腥不沾，大人受得了，小孩饿得前胸贴后背，天天嚷着想吃肉。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个预计会在守孝期间临盆的大肚子孕妇。
本来大家族守孝期间家里孕妇小孩，都会被家里安排着避人耳目吃点肉，而不是真就一点荤腥不沾的。
但架不住大老爷他是个老古板。
只能说，幸好有江野。
要避人耳目就不能在江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