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水楼,刘毅已在此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正午将近,而被邀请的人却还是没到。
“王阳,你确定请帖送到了?”
王阳眉头一紧,拱手道:
“爷,怕是那两个门子收了钱没有办事,我再去一趟!”
“不必了,我倒要瞧瞧荣国府的门子有多厉害!”
既然来了红楼,不去那荣宁二府走上一趟实在可惜,至于那是不是个大漩涡,从刘毅搭上牛承业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漩涡之中。
宁荣街,这里因宁荣二府命名,街上的繁华和其它街上没什么不同,不过到了两只狮子的门口,这里却是没那么繁华。
“堂堂国公府,门前车马稀,果然两个破落户!”
瞧着这副光景,刘毅心中暗自不屑,面上却是不显,径自翻身下马,挥手令王阳看好玉璃龙,大步来到了大门前。
大门前,四个门子早已睡得东倒西歪,呛鼻的酒臭气隔着丈外都能闻见,刘毅摇头一笑,大声道:
“醒来!”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四个门子登时被惊醒,你看我我看你,又愣了愣神,这才察觉到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按照这几个门子的尿性,吵了他们午睡,定会要好好磋磨这人,可眼前人身着一张完整的熊罴皮裘,身量高出他们一头,凌厉的眸子中仿佛有刀子一般,仿佛真的熊罴站在眼前。
门子们不敢开口,怯懦半晌才色厉内荏道:
“你……你是谁!这可是国公府!”
“去通报,宣武伯刘毅登门拜访!”
门卫们一愣,有心说上两句,却又惧怕刘毅气势,只好去了两人从西门处跑了进去。
梦坡斋,休了假的贾政正品着一幅上好的山水画,一旁跟着单聘仁、卜固修、詹光、程日兴等一众清客,几人俱是陈年酸儒,那山水画不过尔尔,却也被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恍如吴道子真迹,胜似张择端临摹。
时值中年的贾政听着一众清客的赞誉,心中不免得飘飘然,可又想到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刚要唤人将其叫来考校功课,却听得门外一阵吵闹,怒气顿起,低吼道:
“作甚么!还不滚进来!”
两个门子当即小跑进来,言门外有宣武伯刘毅来访。
“宣武伯?他来作甚?”
贾政眉头一紧,身为荣国府话事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那日迎将亭他也是去了,不过因着官职卑微,却是与刘毅不相识。
一旁的几名清客见贾政眉头紧锁,心下顿起各种心思,彼此交换几个眼色后,那程日兴先开口了,
“政公,不管如何,当朝武伯登门,自是不可怠慢。”
“是极是极!”
詹光凑着笑道,
“宣武伯为新晋勋贵,府邸又挨着国公府,许是上门认门来了,说不得是要交个好呢!”
贾政心道也是,一边令人叫来侄儿贾琏迎客,一边前往了正堂荣禧堂。
小厮们得了交代,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奔向贾琏住处,谁承想这位琏二爷竟是不在家中,丫鬟平儿言其被宁府珍大爷请了吃酒,又赶忙跑去宁国府请人,一通折腾下来见到人时已是两刻钟过去。
“二爷,府上来了客人,说是什么宣武伯的,老爷请您回去迎客。”
贾琏正自高乐,听是宣武伯登门,奇道:
“只听说翎威伯,振威伯,忠勇伯,这宣武伯什么来头?你莫不是被人哄了!”
小厮急忙告饶,一旁的贾珍却是开口道:
“琏兄弟,这宣武伯乃新晋武伯,头几日陛下亲封,听说在边关斩了蛮子首领的脑袋,帮着镇国公府上的哥儿立了功,这才封了三等伯,他的府邸就在隔壁祈安巷上,许是认门来了。”
“这么说还是自已人,就是这么贸然登门,也不递个帖子什么的,得!珍大哥,咱们改日再聚!”
“且慢,我与你一同会会这宣武伯!”
贾珍让贾琏稍候,换了身衣服后这才随着一块去了荣府。
另一边,王阳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见还未有人出来,当下跑到刘毅跟前,小声道:
“爷,这么久了没人出来也就算了,也不说请咱们去门房喝茶,这荣国府也忒瞧不起人了!”
刘毅心中也是恼火,不过却也知晓自已不曾提前下帖,亦不曾派人打点,贸然登门算是恶客,又明白这些门子必是使了绊子,当即道:
“咱们是恶客,不急。”
又是一刻钟后,东角门处走出一人,这人身材高挑,上着月白交领绸子袄,下罩泼墨锦缎马面裙,脚踩鲨皮靴,貌若女子,眉眼风流,一上来便笑着打了个揖,
“想必您就是伯爷吧,让您久等,实在是琏之过,快请进,我家老爷已备下清茶恭候。”
“他就是贾琏?”
刘毅瞧着来人,见他礼数周到,神态语气挑不出一丝毛病不说,更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令人不觉得亲近三分。
“书中说他脏的臭的来者不拒,又是个荤素不忌的,现下一看倒是大相径庭,不过也是,好歹是勋贵嫡子,礼节绝不会差。”
有道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贾琏品性如何刘毅暂且不想理会,只是拱手笑道:
“琏公子请了,贸然登门是刘毅之过,日前承陛下隆恩,赐下府邸,恰好在贵府边上,正是做了邻居,我又是晚辈,应该上门拜见,可府上之事实在繁杂,脱不得身,恰好有一好友能帮些忙,便在昨日下了帖子,不想左等右等却是不见踪影,索性上门来找,谁承想他竟是客居府上,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来做这个恶客,琏公子若是觉得不便,刘毅这就离去。”
“这……”
贾琏微微一愣,暗道这叫什么事,敢情自家还不是正主,客居?除了扬州的林表妹便是薛大脑袋,看来是应在薛大脑袋身上了,怪了,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伯爷。
“琏公子,可是有难处?”
“哦,没有,自是没有,伯爷说笑,常言远亲不如近邻,伯爷能登临拜访已是让鄙府蓬荜生辉,快请进,请进!”
“既如此,那就请了。”
刘毅向王阳使了个眼色,随贾琏径自入了东角门。
不得不说,国公府邸无论是面积还是建筑之奢华都不是刘毅的宅子能比的,一路上,贾琏倒也不曾冷场,指着周围的花草摆设随口说着,既不让人觉得他在瞧不起人,也涨了自家面子,接人处事这位确实有些东西。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仪门外,门内坐落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又有一条甬道从正门甩出,走过之后,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三个大字“荣禧堂”,又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并着“万几宸翰之宝”。
“这就是荣禧堂啊!”
荣禧堂内的摆设奢华远不是刘毅的正堂能比的,此乃御赐,只要它还在,那就贾家永远是国公府邸。
再看正堂上却是坐着三人,最左那人相貌周正,颔下生有长髯,眸光清明,颇有些读书人的雅气,乃贾政,中间那人身形稍壮,平头方脸,面容显老,蓄有短须,眉眼耷拉,似怒还贪又含三分淫猥,是为贾赦,右边那个脸面方阔,鼻正眉直,发如黑墨,眸光灿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是贾珍。
不管如何,三人卖相不差,坐在正堂内自有一番威势,刘毅是来寻人的,不是交恶的,当下笑容满面,未进堂内,先躬身行礼,朗声道:
“晚辈刘毅见过神威将军,员外郎大人,威烈将军。”
面对当朝武伯,堂上三人自然不会倨傲,俱是起身还礼,随后一向不怎么理事的贾赦却是先开口了,
“伯爷少年英姿,日前迎将亭一见,当真是令老夫心中敬佩,恨不得跃马扬鞭,奈何年华不再,实在可惜!”
听到这话,刘毅顿感古怪,暗道这是老糊涂贾赦能说的话?但人家好言良语,我也不能不识抬举,当即起身拱手道:
“神威将军谬赞,先荣国随太祖讨伐天下,横扫八荒,小荣国破女真,征草原,护天子,晚辈实在佩服的紧。”
“伯爷过谦!”
贾政开口了,他捋了捋颔下长髯,颔首道:
“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有足下十五称伯,伯爷良才,将来必能更进一步,公侯万代,未来可期啊!”
“是极是极!”
贾珍接过话茬,又言互为佳邻,理当多多来往云云,里外里不过一句话,咱们都是勋贵,又是同一系的,该亲近。
又是一阵互相吹捧过后,刘毅见火候已到,瞥了眼一旁陪侍的贾琏,笑道:
“说来晚辈却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一好友客居府上,想请他出来一叙,不知可否方便?”
三人一愣,贾琏适时站了出来,
“伯爷说的是薛家兄弟。”
三人恍然,连忙令贾琏去寻,刘毅又陪几人闲聊一阵,见薛蟠已至,这才起身行礼,
“今日贸然登门是刘毅之过,待府上之事了清,晚辈再来叨扰,三位大人且留步,刘毅告辞。”
三人起身送至荣禧堂外,叮嘱薛蟠一番后,又令贾琏送二人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