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雨季的午后，暴雨在防弹玻璃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罗丞盯着投影在会议桌上的全息星图，十七颗低轨道卫星的轨迹像银线般交织。
柳飞蜷缩在对面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医疗监测环——那里的皮下埋着最后一批纳米机器人。窗外的雨声裹着潮湿的空气渗入房间，空调的冷风也吹不散那股黏腻。
"这是国际电信局提供的卫星数据。"张锋用激光笔圈出某个坐标，"上个月开始，位于东经98度上空的'天鹰三号'通讯卫星，每天凌晨两点会向缅北山区发送加密信号。"他的袖口沾着咖啡渍，显然已经熬了几个通宵。
陈峰把战术平板推到桌子中央，热成像图上显示出群山环抱中的废弃气象站："地面接收站就藏在怒江峡谷，伪装成地质灾害监测站。上周有村民报告说听到地下传来发电机的声音，但当地警察去搜查时什么都没发现。"
罗丞的指尖在卫星照片上划过，突然停在某张照片角落："这个太阳能板阵列有问题。"放大后的图像显示，本该朝向正南的电池板全部偏转15度，"他们在用光伏板当信号反射器，把卫星信号折射到地下设施。"
柳飞支起身子，医疗环发出轻微的警报声。她伸手调整投影参数，三维地形图上立刻浮现出地下管道的虚拟模型："需要实地确认信号频率。如果是量子加密传输，我们得找到地面站的物理服务器——光切断卫星链路还不够，必须销毁本地存储的密钥库。"
窗外雨势渐弱，云层缝隙漏下几缕阳光。陈峰抓起椅背上的迷彩服："我带侦察组今晚出发。老规矩，伪装成野生动物摄影师。"
"等等。"罗丞从战术包里抽出金属探测仪扔过去，"记得检查岩层里的地下线缆，这种基站通常会埋设电磁屏蔽层。"他的余光瞥见柳飞又在揉太阳穴，"你留在指挥中心做远程支援。"
柳飞刚要开口反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她捂着嘴冲进洗手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众人沉默地看着医疗机器人滑过去，机械臂上的镇静剂针头泛着冷光。张锋拍了拍罗丞的肩膀，留下一句"照顾好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七天后，怒江峡谷。
越野车在碎石路上颠簸，副驾驶座上的罗丞正在调试频谱分析仪。后座的柳飞裹着毛毯，脸色比手中捧着的热可可还要苍白。
峡谷两侧的绝壁像被巨斧劈开，偶尔有碎石滚落，在江面上激起转瞬即逝的白浪。陈峰握着方向盘哼走调的老歌，车载电台里播放着佤族山歌，与仪表盘上跳动的电子地图形成诡异反差。
"两公里后弃车步行。"陈峰看了眼后视镜。后车厢里堆着伪装成地质勘探设备的电子战器材，最底层的铅盒里锁着EMP发生装置——那是能瘫痪整个卫星接收站的终极武器。
他们在日落前抵达观测点。罗丞架起激光测距仪，远处山腰上的白色建筑群安静得诡异。本该转动的气象雷达静止如死，屋顶的卫星天线却微微震颤——那是高频信号传输时的共振现象。
柳飞蜷缩在岩石后操作红外望远镜，突然轻呼一声："生活区只有三个热源，但储油罐的温度比环境高出15度。"
陈峰嚼着能量棒冷笑："储油罐里藏着柴油发电机，这帮孙子倒是会省电。"他掏出战术平板划动几下，"地下结构图显示有三层空间，最深处可能直达山体内部的天然溶洞。"
夜幕降临时，暴雨再次席卷峡谷。罗丞趴在湿透的岩石上，雨水顺着冲锋衣领口往里钻。
他调整着微波监听器的角度，突然捕捉到一串规律脉冲——正是卫星信号同步时特有的心跳频率。
耳麦里传来柳飞沙哑的声音："信号特征匹配，确认是'天鹰三号'的下行链路。"
"准备渗透。"陈峰的声音混着雨声，"A组切断外围警戒，B组掩护技术组突入。"
凌晨三点，暴雨转为细雨。两个黑影沿着排水管攀上气象站围墙，夜视仪里跳动着巡逻哨兵的热成像。
罗丞按下手腕上的干扰器，围墙电网的嗡鸣声骤然消失。柳飞在他身后轻盈落地，纳米机器人正在她血管里编织止痛网络——医疗组特批的这次行动，代价是三天卧床静养。
他们像影子般溜进机房，成排的服务器闪着幽蓝的光。柳飞将频谱分析仪贴在机柜表面，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是神经信号压缩包，他们在传输脑电波特征数据。"她的指尖划过全息投影，"看这个模式——诈骗AI在学习如何模拟人类决策时的生物电反应。"
罗丞撬开地板检修口，手电筒照出深不见底的线缆井。
顺着钢梯爬下十五米后，眼前豁然开朗——整座山腹被掏空成足球场大小的空间，数万块硬盘组成了庞大的数据矩阵。冷却管的嗡鸣声中，隐约能听见机械臂搬运存储模块的金属摩擦声。
"找到你了。"罗丞将定位器贴在主服务器上。矩阵中央的控制台亮着屏幕，上面滚动着实时更新的全球用户清单，每个名字后面跟着脑电波特征码和信用评分。
柳飞突然按住太阳穴："我的纳米机器人在共振......他们在尝试激活休眠单元！"
控制室的警报就在这时炸响。罗丞拽着她躲进线缆沟，上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某个技术人员用缅语咒骂着检查服务器，手电筒光束在他们头顶晃动。
柳飞咬紧牙关，冷汗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纳米机器人正在对抗外部的激活信号，像两股电流在她神经里厮杀。
"备用电源启动倒计时十分钟。"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在山洞回荡。
罗丞从腿袋里抽出液态氮喷射器，白雾瞬间包裹住服务器接点。主板在超低温下发出脆响，他和柳飞趁机冲向紧急通道。
陈峰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地面守卫往你们那边去了！带电磁脉冲弹了吗？"
"在EMP装置里！"罗丞撞开防火门，身后传来自动步枪的扫射声。子弹在钢制廊道上擦出火星，柳飞突然踉跄——纳米机器人过载导致她右腿暂时麻痹。罗丞半拖半抱着她拐进岔路，眼前赫然是通往地面的货运电梯。
"帮我争取三十秒！"柳飞颤抖着掏出解码器插进电梯控制板。罗丞转身架起冲锋枪，三发点射击中追兵的小腿。
当电梯门终于嘶叫着打开时，柳飞的医疗环已经亮起红灯——纳米机器人即将突破安全阈值。
他们在迷宫般的隧道里狂奔，柳飞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转过某个弯道时，前方赫然出现铁闸门。
罗丞将EMP装置贴在门禁系统上，爆破声惊动了整个地下设施。气浪掀飞了他的战术镜，世界顿时陷入模糊的光影漩涡。
"从这里上去！"柳飞指着通风管道。他们手脚并用地爬行，下方传来守卫的喊叫和枪声。
纳米机器人突然在她血管里暴走，她咬住衣袖防止痛呼出声。罗丞摸出最后两支镇静剂扎进她手臂，冰凉液体暂时压住了数据洪流的咆哮。
爬到地面出口时，朝阳正刺破云层。罗丞用尽最后力气掰断信号塔的馈线，天空传来轻微的爆鸣——失去地面指引的卫星信号，在电离层里碎成无意义的电子尘埃。
陈峰的越野车撞开铁丝网冲来时，柳飞已经昏倒在露水未干的草丛里。
一周后，东南市康复中心。
柳飞躺在榕树荫下的躺椅上，手腕的医疗环已经摘除。
罗丞把椰子轻轻放在小茶几上，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护士刚给她换过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国际刑警端掉了六个关联基站。"他翻开平板电脑，"那些神经数据包是用于训练AI诈骗模型的，现在服务器全毁了。"屏幕上播放着怒江峡谷的航拍画面，山体塌方掩埋了地下设施的入口。
柳飞望着树叶间漏下的光斑："但天上的卫星还在。"
"三小时后，'天鹰三号'会经过印度洋上空。"罗丞调出航天局的页面，"中国空间站的机械臂已经就位，准备给它换个轨道。"全息投影里，银白色的机械臂缓缓展开，像只擒住星辰的金属手掌。
微风拂过草坪，带来茉莉花的香气。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时，两人不约而同停止谈话。直到轮椅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柳飞才轻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有其他卫星？"
罗丞从兜里掏出个U盘大小的装置，外壳上印着气象站的logo："这是主服务器的物理密钥。下次他们再激活任何数据链，我们都能提前三个月知道。"阳光透过装置表面的纳米蚀刻纹路，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远处有康复病人在练习走路。
战争还在继续，但至少这一刻，暴雨过后的世界明亮得让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