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看着她没说话。
游潜一把揽过林深:“走吧家主大人,咱进屋说。”
林氏大宅极大,云霁都不记得自己拐过了多少道弯才来到林深的寝室。
林深挥挥手,屏退了侍从,“你们都出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
在寝室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游潜和云霁已经把乌日娜揽在怀中了,“我们来了。”
“你们一来……我就觉得有底气多了。”
声音是克制而平静的,不似以往那般总带着些娇嗔,云霁心情很复杂,她轻轻拍着林深的背,“别担心,我们都在呢。”
游潜温柔地看着林深,抬手护住她的头,宽大的衣袍下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想哭就哭出来吧。”
过了一会,衣袍下传来小声的抽泣。
少年人在与这世道打交道时总是不免阵痛,但是身后有同路人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
我有两位母亲,这在左州并不是什么秘密,阿母林沐是左州林氏的家主,阿娘李舒远曾是酒州的一位游侠。
我和阿姊都是捡来阿娘在游历是捡到的小孩,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始终觉得,我们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家人。
阿姊比我长上几岁,在我还是小乞丐的时候我就认她做阿姊了,没有她就没有我。
这些年阿娘的身体不大好,阿母虽名义上还是家主但已经很少过问林氏的事情了,族内事务都是阿姊在操办,大家都默认她是下一任家主。
阿母是传统的儒商,讲究仁义,但阿姊不是。她本来就是从那血窟窿里爬出来的,我甚至会觉得,让阿姊讲求仁义,本身就是一件残忍而讽刺事。
若说阿母是林氏的守成之人,那么阿姊就是那位开疆拓土者。狠辣,狡诈,重利轻义,睚眦必报,这些词我这些年都快听腻了。总之,六年的时间,林氏的商业版图从左州一个不出名的小城到左州再到整个陆东,这就是我的阿姊。
我的果敢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阿姊。
十三日前,阿姊突然来信,阿母昏迷不醒,让我赶紧回林氏一趟。
回来后,家族会议上,一向亲善的小姨突然向阿姊发难,不知哪来的什么狗屁人证物证,所有证据都将谋害阿母的凶手指向阿姊,她们说,是阿姊等不及了。
真是荒唐,这根本不可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快,我都有些记不得了。
会后阿姊给了我一杯甜酒,等我再醒来时,她们说阿姊想要囚禁我,已经被家丁拿下,二姨和小姨都说要将阿姊赶出去。
我根本来不及反对,就被推上了家主之位。
不是,这怎么可能?
我的阿姊手段不可能这么拙劣,更何况,她想要我的命都可以随时拿去,为什么要这么做?
家中的各位族姨族姊也像是昏了头一样。
慌忙中,我唯一来得及做的事就是让人把阿姊偷偷囚禁起来。
感谢阿母,从小就给我们培养了各自的心腹,让我还有几个可用的人。
这真的太荒谬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连夜打马回昆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阿姊不可能害我,但是她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控制住她,不让她干出更多我不能理解的事。
虽然我总是在怀疑,就凭我手中那几个人,到底能不能困住她。
总之,她暂时没有逃跑,这已经让我很满意了。
哪怕是执棋人,也应该有时不时奖励奖励棋子的自觉更何况她是我阿姊。
我原本还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我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盘我无法想象的局,我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往前滚,甚至往前爬。
坐在林氏家主的位置上,我如是想。
望着座位下乌压压的人,我突然觉得她们每个人都很陌生,好似第一次察觉出她们都披着皮。
好想回昆州,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鬼使神差的,我向昆州写了一封信。
哎,本来不想把她们牵扯进来的,这局下得太奇怪,太没章法。
可是,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对不住了,朋友们,请随我到这局中摸爬滚打一遭吧。
第27章 闹剧
“哟?终于舍得来看我了?”云霁听见了一阵铁链的哗啦声。
“啧,怎么还带了别人?”铁链发出重重的一声,听得云霁心中一颤,她看了眼林深,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一间密室,藏在书柜后。云霁抬眼寻去,一红衣女子侧卧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随披散着,赤着脚,左脚腕挂着一个种种的铁链,限制着她的行动。
“呀,没见过,新朋友呀?”游潜闻言朝软榻上的人看去,她像没骨头般依在软榻上,眸色漆黑而深邃,像是能吞噬一切,游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比喻,但自己确实从未见过这般黑的眸,最纯正的黑,不参杂一丝色彩,也淹没一切色彩。
桌前的粥和糕点一口没吃,看着像是今早送过来的。
林深没有回答那女子,她只是端起那碗粥,径直朝着那女子走去——只见林深抓住了她的下巴,而后用力将那碗粥给灌了进去。
面无表情,但云霁莫名看出了一丝狠戾,与那女子眉宇间的如出一辙。
“好凶呀小深……”
林深没理她,只是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见笑了,这位便是家姊。”
这就是林溪。
在左州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手段之狠,手腕之硬,云霁早在西洲时就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