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闹市，禾邈往回看了眼，身后是空旷的湖面，迎面而来的风混着湿气。她看着手腕上的手绳，想起刚才，从包里掏出手机，对周路说：
“把钱还你。”
周路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从唇缝里蹦出两个字，“不要。”
“……”禾邈坚持，“我不喜欢欠别人。”
尤其是你。
周路听着‘别人’两个字眸光暗下去，黑着脸转身离开。禾邈在后面一脸雾水的盯着他看。
这人还是个臭脾气。
然后就不情不愿的跟过去，早忘了自己一直在躲他。周路腿长，只不过没走几步就慢下来，走的很悠闲，禾邈白了他一眼，不远不近的在他身后走着，无论周路怎么慢她都不肯和他肩并肩走。
周路感觉自己特别像那腿脚不好的老头，跺着碎步，关键他正当壮年，这样走就特别像变态。他陡然停下，禾邈一个激灵也站在一米开外，疑惑的看着他。
周路：“走前面去。”
“为什么？”禾邈幼稚的就想和他唱反调，这样有种胜了他的优越感。
“走前面，还是我拉着你走？”
他还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吗，说话这么冲，委屈一下到达了顶峰，“你凭什么管我？你的话我为什么要听？”
周路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走过去，站在了她身后。
他经过时禾邈闻到了他身上都味道，鼻尖一酸。
他很少妥协，也很少服软，这么低眉顺眼禾邈还是第一次见，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心里堵的喘不过气。
江南的黄昏特别好看，橙光的暖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连天的炙热，浪漫又诗意。路上不少情侣悠闲的手拉手闲逛，低声说着温言软语，除了他们，大家似乎都很幸福。
如果当初……他们应该也是这样吧。
简单又平凡的生活，一日三餐，一起过很多个日夜，看日月更叠，滚烫星河。
禾邈闷声有了一路，周路看了她一路。想从她身上找到分开那几年的岁月痕迹。
他，很想抱抱她，在这浪漫温馨的日子里。
路过一家酒店，周路停下，叫住禾邈，“快天黑了，今晚住这里吧。”
禾邈看了眼天色，刚才热烈绽放的日落现在只剩下一条若隐若现的光，默不作声的跟着他进去。刚进去酒店工作人员就告诉他们今天人流量特别大，只剩一间房了。
周路到没觉得有什么，转手付了钱领了房卡一回头就看见禾邈皱巴着脸，纠结又烦躁。
“将就一晚吧。”
周路对她说。像安慰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绅士，一副对她没有一点邪念的意思。
怎么将就？
和前男友要怎么做才能心安理得的‘将就’着在一间房里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
不过禾邈还是跟过去了。
身后传来关门声的那一秒禾邈的心猛颤了下，大梦初醒，感觉自己像成了猎物，随时会丧命于狼口下。下一秒转身就跑，跌跌撞撞，竟然把没有任何防备的周路撞的侧了身。
手刚扭下门把，门开了个缝然后又被猛然合上。周路站在她身后，把她困在手臂和门中间，禾邈紧张的吞咽了下，眼睫无助的忽闪。
“跑什么？”
禾邈没说话，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他兽性大发直接办了她。以前她不是没见识过。
“过来，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周路见她不动，皱起眉，左手按了按眉心，“不动你，别怕。”声音难得的温柔。
说完退开一步，禾邈将信将疑的回身，见她没有再要离开的意思，周路大步走进客厅。不禁在心里反省自己以前都做了什么让她对自己这么怕。
禾邈没在客厅停留，直接进了卧室以后就再没出来。也不全是怕他，主要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们这样算什么？
她算什么？一个不要尊严往上靠，宁愿做他的情人吗？
后来她想的太久，直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晚上她又做了那个让她无数次梦见的场景，周围人头攒动，乱糟糟一片，警报声，议论声一片，吵的她脑子欲裂，她被人群推搡着，丢了魂，眼睛空洞的，死死的看着前面某处，面前一层层肉墙，看不清前面的场景，只是依稀能从人缝中看见一滩刺眼的猩红。
禾邈的脸早就被泪给浸湿了，像是刚洗了脸，她呆楞的样子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哭着拼命的向前跑，狼狈的扑倒在地，膝盖破了皮，血渗透了衣服，触目惊心，她一点也不在乎，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叫喊着，面对所有探寻的目光，她无助的求那些人让开让她过去，可她越跑越远，眼看着那人群连同那片猩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双腿无力的跪在地上，梦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凉意把她包裹，蔓延五脏六腑……
周路一直没睡，躺在沙发上腿还漏出一截腾空着，枕着手臂，双腿交叠，醒目虚掩，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啜泣时，惊醒的弹坐起身，迟疑的几秒，大步轻声推门进去。
接着床头微弱的灯光，看见禾邈蜷缩在白色的棉被里，脸色惨白，眼角挂着泪痕，眉头紧锁。
她梦到了什么？
难过成这样子也不愿醒来。
周路坐在床边，轻声唤了她几声，然后僵硬的伸出手放在她背后面，隔着被子动作轻而生疏的拍了拍，直到禾邈睡颜舒展，他的手才放在她的背上，小心翼翼或许只有无人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内心的另一面。
这样半抱着她的姿势让周路有点失控，她还是瘦小，一只手臂用不了就能把她严严实实的圈外怀里，心底情绪突破牢笼，像发了疯的妖兽，折磨着他最后的理智，以至于没敢用力惊醒她。
周路不知道自己这么待下去会做出什么，在她这他的理智向来不受控制。他盯着禾邈的脸看了许久，格外缱绻，若是被外人看到，多年后不知道会不会也是被人称赞羡慕的爱情。
外面细细的风声合着虫鸣，月亮同星星会语，室内暧昧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一种克制又极致热烈的感情在不断发酵。
周路慢慢附身，第一次做了件自己不耻的事。嘴唇贴上禾邈脸颊的那刻，他心底泛起滔天巨浪，身躯乘着小舟摇摇晃晃，随时会被卷入深渊，但他甘之如饴。
疯魔的爱，也不过如此了。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街头卖唱的蕓蕓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
他离开后，禾邈慢慢睁开眼睛，既震惊又茫然，脸上似乎还残存着他薄唇上的凉意，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其实周路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罢了，她怕他会问她，她不知道怎么说。
想起很早之前听过的一句话，能轻而易举宣之于口的苦都不算苦，最苦是那些，欲言又止，虽然内心如火烹，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好像也没什么。
以前不太明白，现在懂了。
好像注定有些痛苦需要自己承担，又些事情再怎么难捱，也得学会轻拿轻放。
后来，禾邈再也没睡着，看着窗帘随风时期失落，泄进来的月光忽明忽暗，一看就是一整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到天亮了，不过这件事一直一来也没能习惯，每次都很痛苦。禾邈整理好，又给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准备装死到底，打死回答也只有一觉到天亮。
结果没想到在卫生间演练了那么多遍，甚至连周路问她时的表情都想到了，周路却什么也没问，他装的更是天衣无缝，若不是禾邈后来一直没睡，否则真早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作梦梦见他偷亲她。
禾邈忍不住在心里称赞他的演技，同时又骂了他一遍假正经，表面人模人样，一举一动绅士的不行，背地里竟干起偷亲人的勾当。
“盯着我看什么？”
周路开口问她。也不怪周路沈不住气，主要禾邈大早上起来从房间出来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嫌弃又愤恨的表情让周路忍不住怀疑她是起床气。
但又一想这东西应该不会后天形成吧。以前他直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去上课她都没生气过。
禾邈没想到自己表情这么明显，明明很努力在掩藏了，被抓包后挺直了腰板，什么也不说提步走向茶几边弯腰拿起一杯水，还没来得及拧就没抽走了。
“干什么？”
禾邈皱眉，很不爽的看着周路。
“凉，那边有温水。”
禾邈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弄的热水。
你看，两个人再怎么假装释怀，细节也会让他们明白，这么做有多徒劳。
禾邈体寒，经期的时候总是疼的死去活来，后来和周路在一起后，他似乎出门包里总会多出一个保温杯。
她的习惯没变，只是很多爱她的人都不在了，这么多年，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就，能活着就行。
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
禾邈喝茶竟喝出个五味杂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