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妇人就是周天正的夫人,周路的养母。即使此时此刻她的表情狰狞到变形,眼珠瞪的浑圆,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眶边缘,可她的头发依旧被梳理的很整洁,衣服干干净净,看的出来,照顾她的人有多细心。
妇人看向周路时,眼睛里面的恨意竟然那么浓,还有无尽的厌恶。
她拉着周路的衣服,整的衬衫被她抓出褶皱,她呜咽着:“你不是小路,小路呢?你滚…你不是他…”
周路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听着她一字一句,周天正在一旁极力安抚那女人的情绪,却没有拉开她。
禾邈忽然就明白了周路为什么一定要送她离开,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人这样羞辱,没有人会在意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痛。
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周路从不提起他们,宁愿住酒店,也不回去,那里对他来说从来不是家,那里给他只有阴暗的回忆。
禾邈看着,拳手不断收紧,不知不觉泪已经打湿了脸,心底的怒火烧光她所有的理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把推开那妇人和周天正,站在周路面前,张开双臂将周路护在身后,看着对面吃惊的两人,眼神全是狠戾,像暴怒的小猫,恨不得冲上去抓他们的脸。
周路楞在原地,低头看她,脑子懵懵的,不敢相信,好一会儿回过神,心底抽痛,眼眶发热,喉咙处仿佛卡着刀片,一动就疼的冒汗。
那妇人楞了两秒,又张牙舞爪的冲过来,周路眼疾手快的将禾邈护到身后,这应该是禾邈最胆大的一次了,从周路身后挣扎着要过去和对面的人‘火拼’。只是没等到妇人冲过来,周天正拦下她。
局面就成了这样,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疯,杀红了眼。两个男人头疼的控制局面。
状况激烈的引来了一群人注视,最后保安都来了。保安当然是先去劝解精神正常的,禾邈被他们控制住动不了时,更气了,泪哗哗的往下掉,冲着他们吼,“是她先动手!她打我先生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你们都欺负他!”
周路心疼的说不出话。这是禾邈第一次情绪失控到这种地步,还是因为他。
那一刻,他原谅了所有,这些年,他从不觉得委屈,觉得顶多自己就是命该如此,渐渐麻木了。而站在,他也矫情的觉得自己委屈。
禾邈神色倔强,不肯退一步,直直的和保安对视着。兴许她的悲伤太浓,恨意太强,怒火太大,在场人都安静了。
周路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是被气的。
保安:“女士您先冷静下,我们不要和病人计较。”
禾邈笑了,不像以往的悲伤或开心,这个笑只有讽刺,阴郁。
“病人?所以不管她对我先生做什么,我们都该容忍是吗?那我也是病人,如果我现在冲上去打她,是不是我也该被原谅?”禾邈一点不客气。
保安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耐心安抚她,“女士,您看,她精神处在混乱状态,和她计较也没什么意义不是?”
“她精神混乱,我抑郁症,我为什么要让她?”
保安没说话。禾邈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越劝越乱。
直到周路拉住她,慢慢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她的脑袋,轻声说:“我没事。”
禾邈意识慢慢回笼,身子抖的越来越厉害,泪流的越来越凶,直到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嚎啕大哭,她把脸埋在周路胸前,断断续续的说:“他们都欺负你。”
周路心碎了一地。看着远处的人,心里都释然。
后来人都散去,周路和周天正去了外面的咖啡店,禾邈也跟着去了。
店里,周路先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我来见你们,我不欠你们什么,欠奶奶的。”周路说到这,停顿了下,又接着说:“我也还完了,公司还给你,它姓‘周’,周天正的周。”
周天正看了他几眼,低头勾了下嘴角,说:“公司你奶奶给你就是你的,这么些年了,它就是你的了。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她…得癌症了,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
周天正笑着,一下子老了好多。周路的脸色变了变,没说话。禾邈心里空了下,但也说不上惋惜,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报应不爽。
虽然她也觉得这样很恶毒。
离开的时候,周天正对周路说:“对不起。”
禾邈察觉到周路握着她的那只手轻颤了下,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带禾邈离开。
路上他一言不发,风还是冷。禾邈走着,鼻子又酸了,她忽然停下,周路回头看她,问:“怎么了?累了?”又拉了拉她衣服,说:“冷不冷?”
泪珠在眼眶打转,她努着嘴摇头,钻进他怀里,对他说:“我想活好多好多年。”
保护你。
周路笑了,不太明白她话的意思,但这对禾邈来说总是好的。
“好。以后每天祝你长命百岁。”
禾邈从他怀里出来,皱着眉纠正他:“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周路脸上的笑收了几分,悠悠道:“好。”
禾邈呼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疲惫,眼皮很沈,应该是刚才哭的久了。她脸上扬起笑,眉眼弯弯,看的周路心动不已。
她张开手臂,说:“好累。你抱我走吧。”
周路笑了,没说话,弯腰把她抱起,还颠了颠。
“怎么这么难养?一点肉不长。”
“哪里难养?我就是这种体质好不好。”禾邈不满的反驳。
周路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禾邈怔了两秒,伸手打他,周路笑出了声。周天正静静的看着,看他们慢慢走远,转身走向疗养院,脊背弯了。
路上禾邈睡着了,直到到家也没醒,周路轻身过去亲她脸颊,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回去。禾邈似乎醒了,迷迷糊糊的说了句什么,周路没听清。
周路:“到家了。”
再看她,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禾邈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周路的影子,她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很多词条,她眼球快速捕捉到“禾氏集团”和“周氏集团”,以及周路和禾易安的名字,一半以上的词条都是关于他俩的。
禾邈没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悄悄收紧,弹坐起身来,一点睡意也没了,锁着眉头扒看错过的热搜。
几分钟的时间,禾邈搞清了事情经过,无非就是昨天的事情被人拍了去,铺天盖地的关于周大总裁被人打,以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疯女人用自己是“抑郁症”患者来博眼球。
没错,她就是那个大众口中疯女人。
不过禾邈看了很多,却找不到具体视频,擦的这么干净,恐怕不知是周路做的,里面少不了禾易安的功劳。
或许他们的乐趣被剥夺了,总之热搜被被撤下后,议论声更大了,言论声越来越过激,不仅扒禾邈,骂声一片,更是将周路的身世都给扒出来了。
有人说他抢了周氏,霸占着不走,把人正主给气疯了,活该被打。
禾邈看了想摔手机。
不过,周路态度倒是平静,只更新了唯一一条微博——我太太,若有诋毁,追责到底。
禾易安微博——我将以禾氏集团名义追究所有对诋毁我妹妹和我妹夫的言论追究法律责任。
骂声停了,议论声还在。关于禾邈本人,以及周路的身世,依旧有人对周路这个总裁的位置报怀疑态度。有人说周老太太养虎为患,说周路忘恩负义,城府深……
恐怕这时候有不少生意场上的人落井下石。
禾邈没想到,因为自己,他也会被拉下水。也气他知道维护她,却不肯为自己说一句话。
禾邈整理好自己出去的时候周路在书房办公,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网上的舆论像是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只是,人心终究不是顽石。
禾邈进去,走路声让周路擡头看过来。
“要喝水吗?”禾邈把冒着热气的水杯放在他手边。
周路试了下温度,滚烫。
“等下喝。”他说,“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他看了眼时间问。禾邈摇摇头,说自己现在不想吃东西。周路破天荒的没有反对。馀光瞥见院子里的橘子树,在寒冬里苦苦挣扎着,有些可怜。
刚回来的时候禾邈就注意到了,一直没说,她看到了周路有多用心想留住它,园丁细心呵护,大袋的营养液绑在树干上,给它输送力量。
她又怎么会不明天周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是都明白才是她难受原因。
“其实,它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也没事。”禾邈说。
她不想他太执着一件事。
他努力想留住她的样子让禾邈心痛。
周路看了眼外面,眼神清清冷冷,凝视几秒,忽而一笑,说:“怕输?”
“谁怕输!”禾邈哼哧。
“说点好听的,哥到时候小声点不嘲笑你。”周路没脸没皮,一点没有快四十岁的稳重。
成功激起了禾邈的反抗心理,“行啊,到时候你说好听的也没有。”
周路笑而不语。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网上的事情,就连禾易安打电话过来也没说起这件事,随便聊了两句他就去忙他的事情。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好像关心都很难说出口,但又很容易表达,一个眼神,随便几句话彼此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吃饭的时候,禾邈主动说想回南方了,为了不让气氛显得凝重,她还豪言壮语,说好好准备另一本新小说,不写完不回来。
周路浅笑着没说话。当晚周路随便收拾了点东西,第二天和禾邈一起离开。
飞机上,禾邈想看着窗外失神,感觉到周路揽她的肩时,她回头看他,嘴角缓缓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