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
梁州此地,只是北顺的一个偏远小州,和大都繁华全然沾不上边,平日里见不着车水马龙的场面,街上往来也只有零星数人。
温衔青看着面前这挂满了蛛网,破得不能再破的宅邸,素手摸了摸袖中的钱囊,最后询问了一遍:“价格能否再谈?”
房牙一脸为难道:“这……小娘子,您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房价越来越贵,不只大都涨了,北顺境内的所有地价都翻了个倍,今儿这宅邸我已经是最低价卖给您了,再不能贱卖了啊。”
“经商讲究个实诚,这价格还是高了。”温衔青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再少五十两,我便买,否则我看也不必再谈了。”
温衔青扫他一眼,便知道这房的底价是多少,便是再少个五十两,这房牙也是赚着了。
“……行吧行吧。”房牙没法,毕竟梁州这地方又穷又小,买房的需求也少,这房子闲置着浪费,他是真怕温衔青跑了,找不到下一个赚钱的契机,于是便妥协道,“小娘子是个懂行的,这宅邸便拿这个价位卖给您吧。”
好不容易才寻到安身之所,但这却只是第一步,洒扫庭除,布置陈设,两人前前后后忙碌到迟暮,这原本简陋的宅邸才算是有模有样了起来。
两人正准备歇息会,连枝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温衔青道:“你去附近镇上买些菜吧,今晚我下厨。”
连枝应了声便带上菜筐子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温衔青正在院中生着炭火,她见连枝手中除了拎着菜之外,还抓着一捆油纸包着的吃食。
行吧,看来这丫头还对自己的厨艺半信半疑呢。
连枝尴尬地挠了挠腮,道:“小姐不用为难自己,若是实在做不好,我们还可以吃这酥饼。”
温衔青也没去解释,只笑了笑没说话,伸手接过菜筐,便进了厨房。
今日毕竟匆忙,手边的菜并不多,温衔青想了想,干脆便做一道锅包肉盖浇饭当做今夜的主食。
这道菜讲究芡汁浓稠度和炸浆的酸甜调和,砧板上,她先是将一块猪肉顶刀切成薄片,再以盐和黄酒腌制片刻,姜葱切丝,香菜切段,每一片肉片上都均匀裹上和水后的淀粉,再下到油锅去覆炸两次,此刻伴随着“滋滋”的声响,肉的表面变得金黄酥脆,香味也顺着油脂飘了满屋。
此刻再将由白醋丶白糖和米醋调成的糖醋汁倒入锅中,汁水熬至半稠起泡,翻炒后肉片颜色变得更加深,泛着诱人的色泽。
“大功告成!”温衔青拍了拍手,笑着将肉片盛出锅,撒上香菜装盘。
她将这菜端到院里时,连枝已搭好了桌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衔青将这菜端上了桌,又被这股扑鼻的香味激得吞了吞口水。
“好香啊!”连枝双目放光道,“这是什么菜?”
温衔青眨了眨眼,压低声线,故作神秘:“独家秘方,锅包肉。”
北顺是书中的架空朝代,这里人人都以追求事业为目标,并不注重口腹之欲,可以说是美食荒漠,因此也难怪连枝反应这么大。
“这回你不用再啃那酥饼了吧。”温衔青打趣道。
“不了不了。”连枝匆忙摇了摇头,锅包肉入口酸甜,外焦里嫩,她方才夹了一筷子,如今说话都是含糊的。
温衔青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倒是无奈地笑了笑,算算时间米饭应当蒸好,便进屋去盛饭了。
再次端碗出来时,却发现这狭小的院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站在院中梅树下,肩头落了积雪和飞花,少年高束长发,身姿清俊,眉目如画,着了一身红白衣袍,当真应了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那人遥遥唤了一句:“阿青。”
温衔青看了他一眼,也没应声,只把刚盛好的饭碗端到桌上,对着连枝道:“把锅包肉的汤汁浇进去,会更好吃。”
连枝举着筷楞楞地点头,然后掩着嘴轻声道:“小姐,楚将军来了,要不要添口饭碗?”
温衔青还没来得及回答,楚淮序便走到她面前,看了看盘中还剩着大半的肉,笑着问道:“阿青不招待招待我这个客人么?”
“不好意思呀。”温衔青弯了弯好看的眉眼,一脸无辜道:“今日的饭只备了两人份量,已经没剩下了。”
楚淮序其人,在原文中的戏份并不多,只知道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北顺当朝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因平定长天门之乱风光盛极一时,也是个传奇人物。
但旁的事情,作为穿书过来的温衔青,也并不了解太多。
而刚刚,她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金手指对着此人头一次失了灵。
揣测不到面前那人的心思,温衔青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定,下意识地便拒绝了他留下用饭的请求。
只是楚淮序并不恼,他径自在桌前坐下,然后支着下颌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没这个口福了……”
温衔青默默翻了个白眼,感叹到:这位少年真是生不逢时啊,否则奥斯卡影帝还不得颁给你?
夜色沈沈,星河流转,清辉月光洒于雪地上,如同银河万千。
楚淮序缓缓道:“近日里大都皆在传,陆千霖在新婚第二日便休了你。”
“嗯。”温衔青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扒拉了一口饭,随意接了句:“然后呢?”
这件事被传开本就是意料之中,指不定还会被谁添油加醋一番,说她温衔青无才无德,才得不到夫君的垂青。
棘手的倒是她那爹娘,此次定觉得拂了面子,如今温衔青跑到别处,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这些时日里怕是明里暗里都在寻她。
“所以你是我爹娘派的说客么?”温衔青掀了掀眼睫,这话说得并不算客气,但她的语气却是温和的。
楚淮序好脾气地回看着她,一双眼眸深邃得叫人很容易溺进去,他却又装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幽怨道:“阿青怎么能这般想我?”
他这般模样,倒是惹得温衔青不敢正眼去看他,心下竟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惭愧。
怎么说楚淮序也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她的确不应当如此怀疑那人。
“我近日恰巧在梁州办事,”楚淮序道,“方才在集市碰上连枝,她同我说了你刚到梁州,我便想着来看看你。”
温衔青放下筷子,用指尖弹了弹连枝的额头,气鼓鼓道:“好啊,我道他是怎么找上门的,原来是你先泄了密!”
连枝吃痛地捂着前额,委屈道:“我以为楚将军可以知道此事,没想太多就说了……”
楚淮序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有些忍俊不禁,他道:“不过阿青,你来这梁州,所为何事?”
温衔青只道自己在这人面前是没有什么秘密了,索性也不再隐瞒,便回:“我想开个饭馆,大都的房价太贵买不起,便只能从此地着手了。”
没办法,谁叫她是离家出走,手头上资金有限呢,不过就算是回了那个“家”,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长剑被置在桌上,楚淮序抚着剑鞘,笑着道:“原是差钱。”
说罢,在温衔青和连枝两人的注视下,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放到桌上时由于沈重,还发出了明显的磕碰声。
是金主大大!
温衔青目瞪口呆。
“咳咳。”她清咳两声,忙变了个态度,脸上的笑让一旁的连枝都有些看不下去。
“那啥小姐。”连枝放在桌下的手暗暗地戳了戳温衔青,低声道:“你笑得好可怕啊。”
废话,这钱都送上门了,谁还能冷着张脸,无动于衷?
反正温衔青不能。
她站起身来,走到楚淮序身后,出其不意地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揉捏起来。
“!”楚淮序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他本是武将,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温衔青的手骨捏碎,惹得她蹙紧了眉,却又挣脱不开那人的桎梏。
好在楚淮序很快反应过来,松手后指节捏过的地方在温衔青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红痕。
“没事吧小姐?”连枝见状,丢了碗筷便小跑着过来,牵着温衔青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才面色不虞地冲楚淮序道:“小姐只是想给你揉肩,你这是做什么!”
“算了,连枝。”温衔青蹙着眉,捂着右手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是我不好,不该去招惹他的。”
“我要休息了,”她接着道,“连枝,送一下客。”
这逐客令下得很明显了,再加上方才楚淮序确是伤了那人,他实在理亏,不得不顺着温衔青的意思,离开了宅子,也没让人送。
谁料那人前脚刚走,温衔青便同没事人一样,笑得明艳。
连枝不解问道:“小姐……你刚才不是还……”
“格局放大!”温衔青捧起桌上的钱囊,回道,“被掐一下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咱们有钱了!”
几日后,梁州蕓山镇,“无谱食肆”的牌匾顺利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