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招福一听,脸又沉了下来,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有些冷,阴沉道:“自打东家病后,每到十五,贺家就会派管事来收取每月利银,有时候生意不好,交得少了些,底下的掌柜伙计还常被他们责打辱骂。”
乔婉晴脸色骤变。
王招福一看她这表情就知她是一点儿不知晓,叹了口气,又道:“大家都念着东家的恩情才没有发作,可到底还是有些人不满,做事也就开始不尽心了。这小半年,生意是愈发难做了。”
做生意,门面位置货源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店里的人做事够不够仔细,招待客人是否尽心。
人家花银子是买高兴,到哪儿不是一样?
乔婉晴从小坐在阿爹的膝盖上学生意经时就常听他说,这做生意啊,与治国理家是一样的,人,才是根本。
而京城这些人,基本往上数三代都在乔家做事,与乔家的亲人无异。贺家这吃着软饭的一家子,哪里来的脸敢欺负她的人?!
乔婉晴握着椅子扶手,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王招福,“是我疏忽了,病后精神始终不好,婆母说要帮忙管理生意上的事儿,我信了她便将对牌给了她。如今我陪嫁的一些地契房契都在她手里。”
王招福大惊失色,“东家怎可轻心至此?!”
乔婉晴此时也是追悔莫及,摇了摇头,道:“虽在她手里,却并未易主。”
王招福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贺李氏虽拿了铺子的契纸,却不能明目张胆地要她去官府改名,这传扬出去可就真的成了他们侵占媳妇儿嫁妆的证据。
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地要害她性命,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拿到她的财产。
乔婉晴看这向来八面玲珑的大管家一惊一乍,忽而笑开,心下也生出了几分亲近,道:“虽未易主,可想要拿回来却也不容易。”
王招福点头,“鬣狗吃进嘴里的肉,自然不容易拿回来。”又看向乔婉晴,“东家可有何章程?”
乔婉晴自打重生醒来后便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在让贺家这群畜生血债血偿的同时也能夺回自己的东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握了握,片刻后,问道:“染坊街与甜水巷的几个铺子如今营生如何?”
这是房、赵两个掌柜管着的铺子。
王招福早已猜到乔婉晴会问,便道:“听说这几月的盈利比前头一年翻的还多。”
乔婉晴眉头一挑,朝王招福看去,见他神色,眼神冷了下去,“他们碰了什么?”
乔家虽是米商,可也会经营一些旁类的小铺面,染坊街与甜水巷经营的分别是染衣布匹与茶叶酒水的生意。
这两项的进益除了节庆之时,平素里都是寻常,不可能在眼下这个时候能有这样多的盈利。
唯一的可能是,这两个铺子里出了猫腻。
见东家一点即通,王招福心下暗赞了一声,也不瞒着,压低声音道:“小的让人悄悄去打听了,房、赵这两个老滑头,怕是碰了这个。”
他做了个摸牌的动作。
乔婉晴眼瞳一震,募地抬头,“赌博?!”
站在后面的添喜也跟着一下瞪大眼!
王招福点了点头,“小的先前听贺家的管事说他们这几个店交的利银是咱们这几个米铺的好几倍还不信。可那日从贺府离开后就觉着不对,让人私下打听,发现他们竟将铺子私下改成柜坊(赌场),偷偷地开夜赌。”
乔婉晴攥着椅子扶手沉声道,“自打摄政王三年前执政后便下布了严令,发现赌者,杖一百,并没收家籍浮财。如是设赌抽头渔利者,律定‘计赃准盗论’。而如在京城设赌被抓获处以极刑,民间设赌抓获则处以充军。①”
她的神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怎么敢?!”
王招福看她,“东家,甜水巷和染坊街的铺子只怕得尽快舍了。那位摄政王别看修佛,可真正是个手段残忍的。小的曾亲眼见过聚众赌博者被他下令当众剥皮晾晒在赌坊门口以示警告。”
添喜打了个寒颤,想到那种场面,下意识朝乔婉晴跟前凑近了些。
乔婉晴明白王招福说的意思,这是怕房赵二人在这几个铺子暗中行赌之事牵连到她。
到时候可就真的给贺家更加足够的理由来害她了!
她握着椅子扶手,凝神沉吟片刻后,“此事我知晓了,我已有章程。至于其他铺子,可有异常?”
王招福听她这么说,心放了一半。
又道:“其他倒无什么,就是李德海那儿,前几日没交出贺家管事要的利银数,有一个掌柜并两个伙计被打伤了。”
“砰!”
乔婉晴一掌拍在桌上,却并没张口斥骂贺家人如何,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满心的怒火压下,转而对王招福道:“劳烦王掌柜代我去看望这几人,并每人封上二十两银子。”
顿了下,又道:“再用我的名义,给所有铺子的掌柜伙计补发三个月工钱。这银子就从柜面上扣。”
这话一出,王招福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东家这是要对底下人表明,她才是乔家的主子!这三个月工钱一发,底下人干活自然就积极了!
他眼睛都亮了,又问:“那贺家的管事要是再来要银子……”
“只管让伙计们打出去。”乔婉晴笑了笑,“有能耐让他们去官府上告。”
就怕他贺家不去告!好让世人都知晓,贺家强抢媳妇陪嫁铺子的进项!好厉害的本事!
王招福这一口赌了半年的恶气骤然散去大半,神情都舒畅起来,捧着肚子连连点头,刚要称赞,可随后又皱起了眉。
“可东家,若是这么闹开,贺家不是会更加为难您?”
这才是真正会关心她的人。
乔婉晴心下一暖,朝他笑了笑,抬手从袖子里掏出几封信,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先拿出一封递给王招福,道:“这是写给阿爹的信,尽快发去扬州。”
王招福双手接过,“东家是要请老爷进京?”
(①此段来自百度,唐朝禁赌条例。历史上,处罚赌博最严重的是北宋,《宋史.太宗纪》载:太宗“淳化二年闰二月己丑,诏京城蒲博者,开封府捕之,犯者斩”;同罪:凡隐匿赌徒不报者与之同罪。《宋会要辑稿.刑法志》:“开柜坊(赌场)者,并其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