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情形再次重演。
何妃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紧紧护着腹部，七皇子跪在她身旁，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勤政殿的殿门紧闭，仿佛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将她们母子隔绝在外。
朱高立在阶下，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温和却疏离：“娘娘千金之躯，何必在此受寒？皇上日理万机，怕是没有时间见娘娘。”
“朱高！”何妃蓦然抬首，眼中寒芒乍现，“今日若见不到皇上，本宫便跪死在此！”
朱高眼底闪过讥讽。
这深宫里的女人，总以为以死相逼便能换来帝王怜惜，却不知，在皇帝眼中，和江山比起来，她们什么也不是。
不要说跪死，就是血溅当场，怕也换不来皇帝一个回头吧。
“娘娘。”他微微俯身，声音轻若耳语，“您不顾自己，也得为七殿下着想。”
话音未落，七皇子便大哭起来：“我要父皇，母妃，我要父皇……”
稚嫩的哭声在空旷的殿前回响。
何妃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她伸手将七皇子揽入怀中，声音哽咽：“朱公公，本宫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您……”
说着，她竟拉着七皇子对朱公公拜了下去，吓得朱高打了个寒颤，连忙侧身避开这一拜，虚扶住何妃的手臂，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皇帝再厌弃的女人也是皇帝的女人，更不要说还有个七皇子在。
朱高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若有一日，何家翻身，七皇子重新得势，忆起今日所受之辱，定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了。
“娘娘先起来再说。”朱高压下心中的愤怒，叹息了一声，“奴婢这就去通传。”
他心知这一进去，少不得要触怒龙颜。
但……他一个奴才，哪里敢赌天家父子之情，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们奴才的错。
“皇上，何妃娘娘带着七皇子在殿外求见。”朱高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殿门。
\"啪——\"
一声脆响，似是茶盏摔碎在地。
“朕不是说过。”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今日谁也不见吗？”
“是……”朱高捏了捏袖口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就见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一袭墨鳞袍，脚踏赤金乌靴，步履从容，不是林时安又是谁。
朱高眼前一亮，赶忙高声道：“皇上，骁林卫镇抚使林大人求见！”
殿内沉默片刻，传来皇帝略显疲惫的声音：\"宣。\"
朱高如释重负，连忙迎上前去：\"林大人！\"
林时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跪在殿前的何妃母子，眉头微蹙：“这是……”
“娘娘带着七皇子求见皇上……”朱高压低声音，“可皇上正忙着……”他说着，朝殿内努了努嘴。
林时安会意，整了整衣冠，朗声道：“臣林时安，求见皇上。”
朱高小心翼翼为林时安推开殿门，擦肩而过时，他极快地低语：“大人小心些，皇上派去南通府的人回来了。”
南通府？
速度好快。
林时安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多谢朱公公了。”
这句谢，二人心知肚明。
他迈入殿内，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楚辞勋，还有地上碎裂的茶盏，楚辞勋也朝他投来一瞥，两人目光相接，皆是心照不宣。
“微臣林时安叩见皇上。”
皇帝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时安缓缓起身，目光低垂。
此次出京，他奉命查办的不过是个因赋税征收不利的七品县令，这样的案子，本该由地方按察使处置，却偏偏动用了他这个镇抚使。
朝中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怕是已经编排好了说辞——说他林时安立下大功后，反倒被皇帝明升暗降，打发去办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有甚者，怕是已经在背后讥讽他失了圣心。
他也是到了地界，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姓冯的在当地颇有声望，深受百姓爱戴，他本也以为抓错了人，直到他命梁骄阳深挖，才挖出冯长年另一个身份，前南阳王府幕僚。
林时安不知皇帝事先是否知晓冯长年的身份，也不知此次派他拿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事情办得很顺利，人已押解进大牢之中。”林时安声音平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就那般束手就擒，没有喊冤吗？”
林时安笑道：“证据确凿的事，此时喊冤有何用。但是有不少百姓替他喊冤，臣怕节外生枝，给他下了安神散，冯大人是一路睡过来的。”
皇帝闻言，终于抬起了眉：“你小子怎么尽使这种阴招。”
林时安从容解释：“皇上明鉴，臣以为，办案之道，当因时制宜。对付奸猾之徒，自然要用雷霆手段。至于招数，臣未杀人放火连累无辜，怎么能算是阴招。臣不服！”
楚适勋听闻林时安如此大胆言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日皇帝心情不好，每每议事，他他句句斟酌，这林时安竟公然反驳皇帝，简直是不知死活。
林时安和他虽没有香火之情，但因族弟的关系，两人也算有些渊源，现在看来，林时安在朝堂中崛起对他也无碍。
他心中纠结，皇帝龙颜大怒，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为林时安求情呢？
又该如何措辞，才能既让林时安承这份情，又不至于触怒龙颜？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皇帝却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真有你的……”
笑声停歇，皇帝又开口道：“不错，不错，这确实是你小子的性子。这次差事你办得漂亮，朕该赏你些什么呢？要不，朕就赏你个爹吧。”
林时安一听，顿时脸色微微一垮，赶忙说道：“皇上，您可莫要打趣微臣。自古以来，还从未听闻有如此奇特的赏赐。”
皇帝微微一顿，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时安：“你是真不知，还是假做不知啊。云阳伯府有意认你回去的事你不知？你不会以为他老眼昏花，随意逮着一个人就往上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