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林珎至今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餐饭,不仅因为时间长达两个多小时,更是因为吃完饭还没罢休,又被拉着去客厅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家常和八卦,最后她不得不抓着一个机会朝被纪锦麟拉着说公事的纪徐清望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希望他能大发慈悲赶紧带她离开,谁让俩人现在是作为夫妻共同体出席的家庭聚餐,她要走也只能拉着他一起走。
等两人坐上车挥手和许英凤告别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10:36。
车子开出君庭一号,林珎的脑袋里还回荡着嗡嗡作响的话语声。
长期练琴的关系,她无论坐姿还是站姿都很挺拔,但此时坐上车的她,脊背骨像是被人抽走一般,整个身体软靠在了座椅上。
不同于一般的社交,家人间的社交尤其累人,因为即便她不熟,为了配合纪徐清,她也只能扮演好纪太太的角色。
纪徐清将她的疲累看在眼里,眼底有过一丝无奈,随后捡起餐桌上提及的话题,打算跟她说上一说:“关于凤姨说的两——”
她压根没等他说完,突兀地打断,“纪徐清。”这个名字在她的唇舌间轻声翻滚一遍,被她说得有种别样滋味,“为什么你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名字里都从麟,你却叫徐清呢?”
这一点其实四年林珎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虽然敢主动跟他谈关于婚姻的一场交易,但关于他的了解大部分都比较被动。
像是住在公公家里的有一晚,她因为要跟他同一张床睡所以睡眠很浅,凌晨二点被他的说话声吵醒,起床后发现他在旁边的起居室里开视频会议。
他在极力说服国外客户和兴泰生物的这笔年度超五亿美金的交易,他并不一味说服对方兴泰生物的产品有多好,而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建议,兴泰生物给出的价格以及对方和兴泰生物合作后在国外市场同类型产品的市场占有率会上升最少15%。
所以她知道他不仅工作努力,在商业谈判中还很有手段。
他的大哥纪锦麟在失去继承权后,一度以为自己会被纪徐清剿杀出集团,甚至在纪盛泉灵堂前对纪徐清发难的狂悖举动,为的就是在所有家人面前,替自己在集团博一线生机。
她记得很清楚,纪徐清那时刚替纪盛泉守了两晚的灵,整个人憔悴不堪,双眼布满红血丝,面对他大哥和众多亲友的质疑和吵闹,他缓缓站起身,挡在纪盛泉的遗照前,向着众人凌厉说道:“我爸是怎么对你们,我就是怎么对你们。聪明的人做好本职,我不会亏待他。嫌生活太安逸,想要挑战我作为集团总经理的权威,不建议你们用这种方式闹,倒是可以试试看收买公司法务,否决我爸在律师行公证过的遗嘱有效,成功了再来让我退位。随便你们谁想要走这条路,今天我只有一点要求,让我爸能安安静静地走。”
“谁敢让我爸走得不安宁,我就让谁活得不安宁。”
满屋的人被他慑得没了声响,一室寂静里,她瞧见他高大的背影逆着光,一身桀骜煞气悍然,威凛如狮。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纪锦麟更是在纪徐清接下来对他的一句耳语后,于无声中后退两步,低下去的脑袋藏不住他一张悚然生畏的脸。
一次次的立威后,不仅他的继承人之位已无人敢质疑,就连他的集团ceo身份,关联亲属中也无人不拜服。
他在腥风血雨中登顶,却并没有将曾经反对他的家人赶尽杀绝。
所以她知道,他这个人即便商业上再怎么杀伐果决,手段神通,面对心不齐的家人,他也只会采用怀柔手段,而不是像大哥纪锦麟那样采取你死我活的斗争方式。
毕竟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
他的名字为什么不从麟字这个问题说隐私也算隐私,林珎没打算纪徐清会理她,他要是不理,她就继续追问,反正有这一路可以耗。
然而纪徐清一点不避讳,甚至没什么犹豫,语气如常地给了她一个回复:“我从小由外公带大,直到大学毕业才回的长明。名字是外公给我取的,取自道德经的一句“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外公希望我无论何时都不要自满,去故更新。”
如此真诚又及时的回答打了林珎一个措手不及,她怔了怔,脸上莫名有些窘,不甚走心地附和一句:“哦。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要问什么?
为什么他会被外公带大?
他的父亲为什么能够允许儿子不从家族的名,是打算放弃这个儿子吗?那为什么最后又让他继承家业?
为什么她婆婆作为公公的续弦,生的儿子却比他还要大两岁?
这些话倒是能消耗这一路的时间,只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不回答还好,要真像刚才那个问题回答的这么爽快,到最后看出她问的敷衍,会不会恼羞成怒?
纪徐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看了她片刻,忽然叫了她一声:“珎珎。”
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他要么带着距离感十足的称呼她“林小姐”,要么就是连名带姓地警告她,要么就是用“纪太太”这几个字提醒她的身份,少有用这种黏稠的语气称呼她,骤然听到从他嘴里喊出这两个叠字,林珎内心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悸颤。
“怎么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眼神下意识的有些闪躲。
余良今天开的车是路虎揽胜,后座中间没中央扶手,两人坐的虽然有些距离,纪徐清也轻易就把林珎放在腿边的手抓过来握在手里,放在他的腿上细细摩挲。
“想转移话题,就问一些你真的有兴趣知道的事。”他轻轻捏了捏欲从他手中挣脱的柔胰,微扬着眼尾似笑非笑,“这样比较不容易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