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崩溃,有人在咒骂,有人在哭喊,有人在报警。
脑子还处于混沌当中的林珎因为不敢置信,走向那个人的脚步都是踉跄的。
她从来不知道红色可以这么刺眼。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一个可怕至极的噩梦。
醒来就好了。
可心里的痛是那么是真实。
真实到她连扶起这个人的力气都泛着虚。
她绝望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摸到的红色是温热的。
可这个人的身体却是她陌生的冰冷。
不要!不要!不要!
这一刻她仿佛失去了声带,只能在心里无助地大喊。
入目的红色冷酷地屠杀了她一切的祈求,她是被打入地狱的孤魂野鬼,她和他在这端,鲜活的世界在另一端。
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让陷入昏迷的他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凄迷无措的她,他用尽全力对她微笑,一贯让人安心的语气,他说:“小知,别怕。”
骚乱声代替了尖叫声,林珎从记忆中回神,耳边有人在叫她“纪太太”,有人在叫她“林小姐”,她从满是红色的手上移开眼,看向犹自逞强的纪徐清,一颗心止不住的纷乱不已。
美工刀女士已经被余良制服,收到消息的保安也开始出来维持现场秩序,从和谐到混乱再到恢复秩序,美工刀女士引发的这场变故,不过也才过去不到三分钟。
而距离林珎从死亡边缘到安然无恙,也才过去不到半分钟。
半分钟前,逆行跑向舞台弦乐区的纪徐清拽过林珎,把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冲向林珎的美工刀前,成功让她避开了可能致命的危险。
他自己的运气就差了一点,哪怕已经尽力抱着林珎往一旁偏倒以避开凶器,带着疯狂毁灭欲的美工刀还是就着势头刺进了他的后肩,再加上他只顾着护着怀里的林珎,倒下去的同时脑袋还意外磕在了钢琴上。
清冷的松木香调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抱着她的纪徐清似乎快要失去意识,林珎的一颗心忽然像上了发条一般有序。
她半扶半抱着纪徐清端正两人的身体,先是冷静地朝余良吩咐:“余良,你打电话给傅师傅,让他立刻把车开到门口,我们先去最近的仁安医院。你再打电话给冯医生,让他马上赶过来仁安,他最清楚徐清的身体状况。如果要手术,有他在一旁,我想徐清也放心一些。”
已经将美工刀女士脱手给一旁保安的余良听了吩咐,立刻行动起来。
林珎又转而对着在观众席上心急如焚赶过来的罗婷珊求助:“珊珊,我刚才看到vip席位里有人用轮椅,请你无论如何,一定帮我把轮椅借过来。我有用。”
刺目的红色让罗婷珊腿脚发软,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当年自己偷偷跟在林行一身后,眼看着他进了酒店,最后在一片“出人命了”的喊叫声中看到他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但受了委托的她顾不得记忆带给她的阴影,顽强地打起精神,一番观察后,果然看到vip席位里有用轮椅的人,她二话不说就朝那人走去。
她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要么就是这个人有闲心看八卦,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往外跑的时候,他还镇定自如地坐在那里。
当轮椅被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借到的时候,罗婷珊坚信是第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运气是真的好,这个用轮椅的人,原来也能站起来。
今晚过来捧场的纪家人这会儿也乌央乌央地聚集过来,见了林珎满手的血,又见意识不清的纪徐清,不少都乱了阵脚。
宝麟年纪小,见了还插在纪徐清肩头的美工刀,第一时间被吓得大哭起来,许英凤有心关心纪徐清的伤势,被纪盛蓝叫住先把孩子领开。
徐英凤似关心似无措地看向纪盛蓝,后者一心顾着纪徐清的伤势,这个眼神便被纪盛蓝旁边的孙君枫接了过去。
他朝她微微颔首,得了安慰的徐英凤这才拉着宝麟走远了些。
这边纪驰麟对着刚打完电话的余良吼:“赶紧打120啊,还愣着干嘛?”
余良回:“救护车过来要时间,太太已经安排我们自己先去医院。”
纪盛蓝急道:“徐清是不是伤到脑袋了?能随便移动么?还是等医生过来处理更保险。”
纪驰麟也说:“一般的医院信得过么?”
“借过借过。”比起远在厅外的服务台,成功从vip区借到轮椅的罗婷珊挤开纪家人,来到林珎身旁,不等林珎吩咐,余良已经上手替林珎把意识模糊的纪徐清扶到了轮椅上。
只是即便已经意识不清,纪徐清也不肯轻易放开林珎,两个人自然是不好一起坐轮椅。
林珎侧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才终于放手。
纪徐清的伤势不明,没时间等纪家人议论出个所以然来,林珎也压根没心思周旋,只是考虑到这些人毕竟是纪徐清的家人,所以在和余良一起推着纪徐清往外走之前留了一句自己和纪徐清的去向,之后就再没理这些人对自己所做决定的猜疑或者说是不确定。
纪家人当然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珎带走意识不清的纪徐清,各自叫来了司机,一群人跟着傅师傅的车先后来到了仁安医院。
因为事先已经让余良打了招呼,所以一来到医院的纪徐清就立刻被等在门口的医生接手了过去。
在纪徐清做完初步身体检查后,匆匆赶来的冯卿南正好加入和其他医生一起查看检查报告会诊,几人很快得出一致结论,纪徐清肩上的伤虽然出血多,反倒不致命,要紧的是撞到钢琴的脑袋,脑震荡的程度还要住院观察几天才好明确。
趁着医生们在给纪徐清处理肩膀上的伤势时,罗婷珊拽着满手血却像是毫无知觉的林珎来到了洗手间,替她洗去了手上的红。
整个过程林珎一言不发。
罗婷珊心里担心的要命,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太过轻飘飘,于是只是沉默地陪在林珎身边,什么话都没说。
一直跟着的余良除了几次电话汇报情况,其余时间也都保持着沉默。
这种紧绷着弦,不敢大声喘息的安静直到昏迷的纪徐清由冯卿南牵头转到了其下医院的特护病房,跟来的纪家人追着等在病房外的林珎问情况才被打破。
冯卿南出面安慰心急不安的纪家人,说纪徐清目前情况暂时稳定,等醒过来以后根据他的临床表现能够进一步明确伤情。
纪盛蓝要求冯卿南作保证:“冯医生,你确定徐清现在是没有生命危险,是吧?”
冯卿南语带保留:“是的,徐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纪盛蓝急道:“什么叫暂时?”
冯卿南维持着医家的客观,不多做判断,只说:“等徐清醒过来,醒过来了再说。”
“行。”纪盛蓝倔脾气上来,“那我就等在这里,等徐清醒过来。”
vip病房其实是个套房,除了患者住的的病房,还有陪护员睡的房间,只不过医院毕竟不是酒店,配套的房间再好,一个套房也就有一个供陪护员睡的房间。林珎还在这里,纪盛蓝所谓的“等”第一时间就被儿子纪驰麟否决了。
“妈,冯医生的个性你还不清楚么,他这人话就是不喜欢说得太满,他说徐清暂时没危险就是没危险,要真有什么意外,他早就把医院里的专家都叫过来开会了。再说还有二表嫂在呢,你等在医院也没必要,退一万步讲,真当有事要拿主意,你看徐清的态度,他的事也是二表嫂说了算,我们在这里看着人多,一人一个主意反而添乱。要我说,我们还是先回家,等明天一早再过来看徐清,这样万一二表嫂今晚累着了,我们还能帮手替一下,总好过一帮人都累倒了,到时候徐清醒过来,反而还要徐清这个病人操心我们,这多不好。再说今晚伤人的事,究竟是不是冲着我们纪家来的,也不能只听警察那边的说法。你讲是吧?”
心急上火的纪盛蓝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说不上是怪异还是欣慰,自己风流不定性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自然纪盛蓝是听了进去,已经冷静下来的她细想儿子的话,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要留下的话过于冲动。
纪徐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的伤,她作为仅次于纪徐清持有纪氏集团股份的人,要真是在这里陪一晚上,虽不至于让集团第二天就大乱,但一定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了眼林珎,想到对方主动安排纪徐清住进冯卿南名下的康宁医院,莫名觉得对方比她先想到了这点。又见对方事发至今始终如此冷静,心头不免闪过一丝这对夫妻关系是否良好的疑云,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是验证的好时机。
思及此,逐渐平静下来的纪盛蓝下意识地看向丈夫,见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便再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了林珎一句,让她有什么情况搞不定的话,可以直接来电话。
纪盛蓝一走,旁的有什么想法的人这会儿也不敢再说类似的话。大家都不傻,局势还未明朗之前,谁在这个时候和林珎抢着拿主意,但凡纪徐清醒过来,这个人也就没什么太平日子可以过了。
于是一群说了几句安慰林珎的话后纷纷告辞。
目送纪家人走得没了影,林珎这才侧身看向冯卿南,不出意外地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一丝愁郁,一直揪着的心继续折磨着林珎,然而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是平静:“冯师哥。”
她和纪徐清一样的叫法。
看着亲切,冯卿南心里却一阵发苦,因为他听到对方问:“我要你一句实话,徐清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