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蔬菜
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又是一个月。
经历了一个月的修养，纪襄养好了伤，她晃悠着走在小店里头，店外白雪纷飞，寒冬以至，整条街道都笼罩在白茫茫的世界之中，唯独只有这处还亮着灯光。
“无论何时来见，都有些感慨——京城的雪还是这般大啊！”
她赞叹的说出这句话。
这雪仿佛是恨不得想将这城中的罪恶洗净，刮得人都不想往外出，纪襄伸出手来，雪花便落到手上，冰凉刺骨，再融化，带回来了一丝温暖。
但这与边关的雪是无法相比的，一个柔和中带着寒冷，一个寒冷中带着柔和，毫无疑问，京城中的雪就是后者。
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了。
又看了会雪景，纪襄有些扫兴的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到冬天，冒菜店的生意便会好上很多，尤其是附近的平民百姓都尤爱来此地吃菜，说说味道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
这也难怪，毕竟她在冒菜里放了有数的花椒，而在京城，花椒的价格可以堪称有价无市，堪比黄金，寻常店铺哪有此物？
但就算如此，在这大雪天也无济于事，过于寒冷的情况下，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家子弟，除了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出门的，其馀都缩在家中避寒。
纪襄眯眼再次看看雪景，那里在雪花下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在朝她走来，但在眨眼之下，又被大雪覆盖，不见踪影。
错觉吧？
她摇了摇头，打算随手关上门，然后转身回到温暖的大厅。
可她刚伸手向门口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小巷子又哪来的马蹄？
这般想着，纪襄关门动作稍顿，还未等她疑惑完，就见一只手直直的从缝隙中插入。
“等一下，等一下！”
那手胡乱摆动着，摸索到门栓后用力拉住，纪襄后退半步，就看到一张人脸猝不及防的从门外挤进来，大喘着气，屋外白雪纷纷，而他的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副急匆匆赶路的模样。
“等……快快快，来水来水——”
他继续喘着气，大口的白烟从他的口鼻中冒出，纪襄连忙倒水，给他喝下去，才总算顺畅了一些。
“咳咳咳——”
喝了几口水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眸光潋滟，脸颊涨红。
他缓了许久才恢覆，再看到纪襄手里捧着的热茶，立刻就又要抢过来喝下去。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纪襄端着水，看着那张与谢玄烨有几分相似的脸，终究是没忍住说些太重的话。
来者正是谢玄华。
这句话没起到任何作用，谢玄华也不识好人心，待他喝完水后，他便恶狠狠的瞪着她：“这次我不会谢你的，因为我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纪襄蹙起眉头，有些莫名其妙。
“不懂吧，不懂就对了，颜妃的侄子不知为何在找你们，已经快找到了，你和那个杂……赶紧离京城远远的，否则……”
他絮絮叨叨的说出一长串的话，还都是一气呵成。
“谢了，你的水。”
谢玄华随意一抹嘴角，后退几步，离的纪襄远远的，仿佛是上一次带来了过大的阴影面积，完后便一拍腿，同情而又怜悯的看着她道：“我还有事，你们自己保重吧。”
他故作洒脱的将衣袖一撩，头一扭，长发来带头皮屑甩出，感受着身后那炙热的目光，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定是帅气至极。
“慢着。”
“纪公子不必迷恋于……，咳咳，请讲，有何要事？”
谢玄华故意说的轻松，但那语调，却让那张与谢玄烨相似的脸上带着掩饰不掉的猥琐感，再配上那故作正经的姿态。
看的纪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疑惑的问道，她们二人按照常理来说，分明就是敌对的关系，谢玄华莫名其妙的跑过来说出一长串，在纪襄看来有些一头雾水。
除非，他是想假模假样的过来害人……
一想到这里，纪襄的眼眸中寒光一闪。
“蛤？”
谢玄华扭捏着身姿，“一来我是为了找乐子，上回你坐在轮椅上，油光满面的，也没看清，现在我就是想蹭那个姓谢的不在，过来看看他的情郎长什么样子的。”
“那你看够了没？”
纪襄呆滞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
“看够了，祝你和姓谢的百年好合，好让我独自在谢家享受荣华富贵。”
谢玄华老老实实的道谢，一副你人还怪好的模样。
有着断袖之癖的人怎么配的上执掌谢家大权，谢玄华上次是不敢置信，更有些不确定，就算是被刺挠了一下，也总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这次调查后再来看看，没想到那个叫谢玄烨的居然还玩真的。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真心实意：“二来嘛，我打算以后再也不称呼谢玄烨为杂种了，就干脆叫姓谢的吧，祝你们都好好的，看着我掌权，到时候来给你们送份子钱。”
纪襄:“……”
她觉得，这家夥大概率有病。
“三来嘛，其实还是因为我人帅心善，看你们小两口可怜兮兮的龟缩在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所以才过来提醒一下的。”
谢玄华洒然一笑，“小爷我生平见不得别人难过，说难听点，你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了。”
纪襄正欲说些什么，就见那谢玄华的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出去。
那手的小指上有着一道浅浅的疤痕，这让纪襄一眼便认出了手的主人。
“谢玄烨？”
“谁？”乍一听这个名字，谢玄华懵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炸毛一样的甩开那只手，人都跳了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只雪豹一样。
“你别唬我，谢玄烨明明就在……”
“就在哪？”
谢玄烨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常面对纪襄的温柔不在，反倒是一副清冷而又严肃的模样，唯独他右手拿着的一篮筐蔬菜打破了这一形象。
“为什么你会在这？”
一听这话，谢玄华惊愕的瞪大眼睛。
“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儿？”他的脾气一点就炸，“小爷我想去哪里都行，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
“尤其是你。”他上下打量着谢玄烨，发出一声嗤笑，“落魄到给人当小白脸了，还到草市买菜，别跟人说你是姓谢的，我嫌丢人。”
谢玄烨的脸色越发的冷了，“信不信你在说下去，明日整个京城都将知道，你谢玄华是个纨絝弟子，到平头百姓家里辱骂屋主，还去砸场子？”
说罢，他将篮子递到纪襄面前，看也不看一眼谢玄华，转过来的那一刹那仿佛是上演一秒变脸，“你看，这是我刚买来的蔬菜，新鲜的。”
那坑坑洼洼的蔬菜上还漏出几条胖胖的菜虫，探头探脑，甚至堪称淡定的啃着菜叶。
纪襄陷入沈思，这看上去确实很新鲜啊。
新鲜到一颗菜还会自我荤素搭配，回馈给人类充足的蛋白质。
“你们怎么可以无视我！”
谢玄华黑着脸开始上蹿下跳，眼看着二人视线对上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另一个目光柔和的看着菜，倒显得他站在那好似根会发光的柱子。
一贯被人追捧讨好，甚至从来都是处于众人目光中心的他哪受过这等羞辱，顿时恼羞成怒，将先前那说完就走的想法抛之脑后，擡脚便往纪襄身边走去。
“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新鲜菜有多……新鲜？”
他一把推过站在门口的谢玄烨，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语调却是在看到菜的瞬间一顿。
篮中一条白白胖胖的青虫昂起头部，当着他的面嚼着菜叶，看的谢玄华直抽气。
“你们新鲜到开始吃这玩意儿了？”
他将自己最开始想说的话抛诸脑后，转而震惊的看着二人，“不能还给食客吃这个吧？”
那倒不至于，没有那么离谱。
纪襄在心中默默无言，目光瞟了一眼谢玄烨。
难得堂堂军师还有知识盲区，那头的谢玄烨低着头，只耳朵有些薄红，轻咳一声，“这都是叶将军说的，依据科学角度来说，有虫的菜显得新鲜，没虫说明有打农药，他以前经常这样买的。”
实际上他不知晓所谓的农药是何种毒物，但以防万一，此时还是把锅甩到叶将军头上为妙。
古代哪里来的农药？
纪襄神情有些微妙，古代不都是无污染纯天然的蔬菜，就算较早的驱虫方式也不过是用草木灰，哪有现代科技所带来的农药？
谢玄华不知二人如何是想，只一副半是同情半是怜悯的神情看着谢玄烨。
天见犹怜，那曾与他相争过一段时间，姑且算作兄长的谢玄烨居然落魄到在边关吃虫子了。
难以想象边关究竟是何穷困之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白雪皑皑，几个士兵蹲在雪地里啃晒干毛毛虫的模样，而其中还包含着谢玄烨，他冻红着双手，捏着毛毛虫干往嘴里塞。
“我先走一步。”
最终，他没再张口讽刺谢玄烨，而是一脸莫名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