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钰清踏进公司时, 习惯性地看一眼闻浔的工位，还是空的。
闻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没有说明原因和去向。
负责商务的李诚从茶水间里走出来, 看到林钰清神色怔怔，问：“林总，下一个项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林钰清收回视线，正色道：“现在就开始啊, 工作不是已经布置下去了吗？”
“可是……”李诚为难地说：“闻哥不在。”
林钰清很是不解，“他不在, 你们就没办法工作了？他来之前，大家不都干得好好的？”
“主要是大家都习惯了配合他, 听他指挥, 林总，你知道他请假去哪儿了吗？”
林钰清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一旁的程序员从工位上探出头来，悄悄摸摸地说：“我知道，他去江荷了, 我看到他订机票来着。”
“江荷？去江荷干嘛？”
林钰清拿出手机，搜索“江荷”两个字。
不出所料，实时新闻里第一条就是“第五届汉艺国潮汉服节在江荷隆重举行”, 林钰清往下翻了翻，看到汉艺集团董事长乔瑜发言的照片。
闻浔的眉眼和他母亲很像。
在这个话题的实时广场里, 林钰清又看到了许晏禾。
是一个网友发的：【打卡#江荷汉服节#, 排场真的超级大，花船游行绝美，还遇到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帮我缝了扣子, 愉快的一天~】
许晏禾看镜头时似乎有些拘谨，但和林钰清印象里唯唯诺诺的她, 截然不同。
李诚也拿出手机查了查，“汉服节……哦，那他估计是给他家的活动捧场去了。”
林钰清再往下翻，翻不到闻浔的照片，但她已经可以断定，闻浔就在许晏禾身边。
林钰清的直系学姐徐薇目睹了林钰清的表情变化，林钰清走进办公室后，她立即跟了上去，掩上门，小声问：“闻浔去汉服节了？”
林钰清不愿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闭口不言。
“他是不是请假去找他前女友了？”
林钰清擡起眼皮：“你很闲？”
“干嘛总是和人针锋相对的？我是来关心你的。”
“不必了。”林钰清打开电脑。
“钰清，你和闻浔的性格太像了，你们根本就不适合，我劝你还是及时止损，干嘛非要在他身上死磕呢？“徐薇走近些，小声说：“要不……我陪你去一趟？”
林钰清的指尖悬停在键盘上。
徐薇说：“是止损还是有希望，去了不就知道了？”
林钰清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强到惊人，下午六点，徐薇踉踉跄跄地走出机场，叫苦不叠：“你好歹让我回去换件衣服，来来往往这么多美女，就我穿得像逃荒一样。”
“红包发你了。”
红包一点，徐薇立即不在乎自己穿什么了，笑嘻嘻地跟在林钰清身后，林钰清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汉服节会场。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徐薇说：“那么问题来了，这茫茫人海的，我们怎么找闻浔啊。”
林钰清把许晏禾的合照怼到徐薇脸前。
许晏禾身后有商铺，很好定位。
徐薇看了看许晏禾，又看了看林钰清，笑着说：“从外形和能力来说，你和闻浔更配，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冷若冰霜。”
林钰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这个妹妹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攻击性。”
林钰清皱了皱眉，动作利落地推开车门：“到了，下车吧。”
徐薇站在街头，前方五光十色的河道布景让她眼花缭乱，“虽然我一直知道闻浔家很有钱，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有点吓到我，汉艺，他家公司是叫这个名字吗？”
“嗯。”林钰清在地图上搜索了商铺名，离她所在的位置一共九百多米，“走吧。”
十几分钟后，徐薇已经跟风买了一堆文创纪念品，包里塞得鼓鼓囊囊，她快步跟上林钰清，刚要让她慢点走。这时候远方突然响起“咻”的一声，烟花腾空而起，五彩斑斓的光点在夜空中四散开来，流星般从天而降，在空中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刹那间绚烂无比，所有人都仰头看去。
林钰清并不在意，头都没擡。
烟花还在盛放，徐薇拉住还要往前走的林钰清，朝着某个方向擡了擡下巴，“那边。”
林钰清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
远处的小桥，许晏禾站在上面，她满眼惊喜，仰着头看夜空中的烟花。
她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亮眼，酒窝深深，穿着漂亮又合身的汉服，像是古时候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名门闺秀。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明明在林钰清的印象里，许晏禾还是那个躲在闻浔身后大气不敢出，只敢低头看自己鞋尖打发时间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
很快，她看到了闻浔。
闻浔走上来，站在许晏禾旁边低两层的台阶上，他递给许晏禾两只仙女棒。
许晏禾一开始还不想接，叉着腰往另一边挪了一步，闻浔立即跟上去。
不知他说了什么，许晏禾才别别扭扭地接过仙女棒，表情依旧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闻浔拿出打火机点燃，许晏禾似乎有些害怕，胳膊伸得直直的，头也扭过去，不敢看。
闻浔于是接过仙女棒，等完全点燃了之后才递到许晏禾手里，顷刻间，许晏禾的手上多了两簇小小的火树银花。
忽明忽暗的光照亮了许晏禾的脸庞，她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
林钰清看向闻浔，闻浔一动不动地盯着许晏禾，他明明依旧沈默，可林钰清却觉得这一秒的闻浔，比任何时候都生动鲜活。
因为许晏禾，他才变得鲜活。
林钰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但徐薇推了推她的胳膊，指向天空的最后一波烟花，林钰清说：“我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会在心里嘲笑我吗？”
“没有啊。”
“可是我输得很惨，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进去。”
“可是你看了一场烟花。”
林钰清转头望向徐薇，徐薇朝她笑，笑容里不掺杂任何揶揄的情绪，她说：“奔赴千里，看一场盛大的烟花，难道不浪漫吗？”
林钰清怔然。
“你又不是第三者插足，你只是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接近他喜欢他，你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不要太苛责自己，本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得到一个结果，现在你看到结果了，还附赠一场烟花，很值得。”
林钰清终于释然地笑了。
徐薇问她：“还逛吗？”
“逛啊，逛完这个，再去一趟大商场。”
“你请客？”徐薇眼睛一亮。
“我请客。”
.
许晏禾一共玩了六只仙女棒，等最后一簇烟花消失于天际时，她的仙女棒也全都熄灭了，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当闻浔问她：“还想玩吗？”
她立即傲娇地回答：“不要了。”
闻浔便不再伸手。
许晏禾一直等着闻浔说话，可是闻浔一直沈默，许晏禾等不及了，拐着弯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仙女棒？”
“下午。”
“你知道晚上会放烟花？”
“嗯，小杨告诉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仙女棒呢？如果我不喜欢呢？”
闻浔语气艰涩：“我猜，你会喜欢。”
“现在又能猜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许晏禾不清不楚的一句话直接把闻浔问楞在原地，他猛地擡头望向许晏禾，“什么意思？”
许晏禾绕过他，准备往桥下走。
闻浔握住她的手腕。
许晏禾挣扎不开，就这样被闻浔带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这里昏暗狭窄，只有巷口的灯光微微照进来，远处人群经过的嘈杂声像是被裹了一层膜，嗡嗡作响，变得虚茫，许晏禾耳边只有闻浔的呼吸声。
闻浔将她抱进怀里，很用力。
久违的拥抱，许晏禾突然一阵鼻酸，原来她那么想念闻浔的怀抱。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表现得很自在，好像没有闻浔，她的生活变得更加轻松惬意。其实她好想闻浔，想念他抱住自己时用力按着她的后背，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连心脏都共频跳动。
闻浔弯着腰，低着头，他把脸埋在许晏禾的肩窝，埋在许晏禾毛茸茸的比甲领子里，重量都压在许晏禾身上。
他表现出脆弱，以及发了疯的想念。
“我根本舍不得放你走，可是你确实在离开我之后过得更好了。”
许晏禾哑然。
“我很想你，这三个月我过得像行尸走肉，我隔两天就把车开到沈以微家楼下，看着你上班，然后看着你回家。”
许晏禾眯起眼睛思考片刻，终于记起了那股被偷窥的怪异感。
她朝着闻浔的胳膊狠狠锤了一拳，“你不早说！我还以为有变态跟踪我，特地让以微去小区物业调监控。”
闻浔将她抱得更紧。
许晏禾今天穿得多，本就闷得慌，被闻浔这样抱着，她就更难受了，但她没有挣扎，她静静地享受着闻浔的拥抱。
“你还喜欢我吗？”闻浔问。
许晏禾不打算回答。
“喜欢吗？”
闻浔直起身子，一下子就比许晏禾高出很多，几乎遮挡了许晏禾的所有光线，他把许晏禾笼罩在阴影里，置身于昏暗狭窄又吹着北风的巷子中，明明是很凶狠的姿态架势，可语气却卑微，他又问了一遍：“还喜欢我吗？”
许晏禾撅着嘴，把脸扭到另一边。
闻浔低头想亲她。
许晏禾躲开，因为害羞所以刻意大声说：“好哇，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以前的闻浔多君子啊，看到许晏禾闭眼时颤抖的睫毛，都会担心她不是真的愿意，然后克制住自己，放弃接吻。
现在的闻浔，在得不到许晏禾的明确回答时，就敢追上去亲她。
许晏禾装作恼怒的样子，实则笑意全都隐藏在嘴角，她以为闻浔会再贴近一点，说些软话，偏偏闻浔还信了，老实巴交地收回手。
许晏禾腰间一松，楞了几秒，对着空气眨了眨眼。
“……”许晏禾再次无语。
闻浔低着头反思。
亲密之后陡降的温度让许晏禾清醒，她开始后知后觉感到懊悔。
她原谅得太快了，闻浔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完全没了立场，甚至开始心疼。而且，刚刚闻浔亲她的时候，有那么理智消失的一瞬间，她是想迎上去的。
不行，这样她这阵子表现出来的冷漠不就成了装腔作势？这和之前那个予取予求的许晏禾有什么区别？许晏禾不可以这么好追。
许晏禾变脸似地按下翘起的嘴角，硬梆梆地说：“我走了，摊子那边不能一直空着。”
闻浔想握住许晏禾的手，已经来不及。
许晏禾重新回到街道，坐到她的服务摊位后面，拨弄着自己的针线盒。
闻浔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许晏禾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
仙女棒，烟花，蝴蝶。
这几个元素是否可以融合在一起？
一只像烟花盛放的蝴蝶？或者是，一簇形状像蝴蝶的烟花。
她突然来了灵感，从包里翻出平板电脑，就全身心投入地画了起来，闻浔一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一笔勾勒。
闻浔仿佛看到很久之前许晏禾在车库改造成的工作室里，认认真真坐在缝纫机后面，完成旁边堆积如山的订单。许晏禾做什么都很认真，是完全沈浸投入过程的认真。
路上也有一些人停下来，看许晏禾在做什么，有一个短发女孩看上去很感兴趣，一直站在摊位前面，许晏禾和她聊了一会儿，女孩离开之后，许晏禾又低头绘图。
闻浔静静地看着她。
她刚刚学写字的时候也是这样，蹲在茶几后面一笔一划，每当学会一个覆杂的字，就会兴奋地跑去跟闻浔邀功，要闻浔夸奖她。
不管多少次，闻浔还是会被她吸引。
当然许晏禾吸引的不止他一个人，闻浔馀光里瞥到熟悉的身影，是叶今安陪在乔瑜身边，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闻浔看了许晏禾一眼，然后走到乔瑜和叶今安面前，乔瑜向闻浔介绍：“阿浔，这是叶教授，你们……是不是本来就认识啊？”
闻浔说：“认识。”
叶今安笑了笑，“很早之前就见过面了，说来也是很巧，令嫒同学的哥哥是我的学生，之前我的几个学生办了一个风俗展，他们来捧场，正好遇见了。”
“这样啊，”乔瑜看向闻浔身后的许晏禾，看到她埋头用功，“小禾在做什么？”
“她在画设计稿，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他当着叶今安的面表现出来的不耐，让乔瑜有些尴尬，乔瑜收敛表情，说：“天不早了，外面又冷，带小禾回去吧。”
闻浔说：“她什么时候想回去，我再带她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叶今安，叶今安显然懂了他的意思。
回秀水镇，也应该听从许晏禾的想法。
乔瑜的电话响了，是闻易城打来的，闻易城来接她回酒店，车已经停在路口，乔瑜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许晏禾还在画，完全没有想停下来的迹象，闻浔说：“我等她。”
乔瑜于是说：“叶教授，那你跟我的车走吧。”
叶今安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宜拒绝，只好笑着说：“谢谢乔总。”
离开时他回头，却没有对上闻浔的目光，闻浔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徐徐回到许晏禾身边，搬了个凳子坐在许晏禾身边，一句话不说，侧身替她挡着风。
许晏禾画完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手腕都是僵硬的，就在这时候，闻浔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玉米汁塞到她手里，掌心的温暖瞬间传到四肢百骸，许晏禾重新活了过来。
“画完了？”
许晏禾给闻浔看：“还没有，但是细节和配色都已经完成了，但是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吧，你能看出什么吗？”
“烟花，蝴蝶。”
许晏禾笑得眉眼弯弯，“加一分。”
“啊，都这么晚了。”许晏禾关闭平板的时候，才注意到时间，她连忙起身收拾，把平板电脑和针线盒塞进包里，“回去吧。”
闻浔把她的包背在肩头，两个人并肩往古街的另一端走。
“孔家大院外面的长街，和这条街有点像，但以前那条长街上是真的热闹，不是这种很商业的店铺，是各种各样很有烟火气息的铺子，还有布庄，我出来的机会不多，所以每次出门，我都要把街上的每家店都逛个遍，”许晏禾笑了笑，补充道：“当然了，我没有钱，也买不起东西。”
“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家店铺了。”
许晏禾挑眉道：“因为我有钱了。”
“走路回酒店要二十分钟，你想步行还是坐车？”闻浔问。
许晏禾歪着头说：“我想走回去，嗯……我怕有人不愿意陪我。”
闻浔立即握住她的手，“我愿意。”
许晏禾没忍住露出笑容。
“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许晏禾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不算，我还没有完全解气呢。”
“那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许晏禾皱着眉头，半天才回答：“就给你一点点机会吧，省着点用。”
相握的手忽然变成十指相扣，闻浔的指腹摩挲着许晏禾的手背。许晏禾内心窃喜，为了避免自己说出什么不符合高冷人设的话，她只能一个劲地喝玉米汁。
“你的设计图很好看。”闻浔忽然说。
“嗯？”
“我最近想开发一款汉服相关的app，你可以做我的顾问吗？”
许晏禾疑惑：“汉服app？”
“是，还在构思，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为了你。”闻浔说得直白。
许晏禾脸颊微红，心里躁动，慌不叠地挣脱开闻浔的手。正好走到路口，闻浔想以“过马路小心”的名义重新握住，许晏禾躲开了。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把手背在身后。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回到酒店，走到房间门口时，许晏禾说：“明天我想回一趟秀水镇。”
闻浔微怔，随即说：“好。”
“先生也会去的，得麻烦他指路。”
“不影响。”
许晏禾弯了弯嘴角，“哦。”
她接过自己的包，翻出房卡，刚刷卡进房间，闻浔也跟着进来，许晏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浔压在门后的墙上。
闻浔的吻落在许晏禾的脸颊，再往下一点，唇瓣又贴在她的颈侧。
许晏禾虽然表现得高冷，但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呆，脑袋都蒙了，磕磕绊绊地说：“你这样要扣分的，不可以……”
闻浔在她细白的脖颈上留了一个吻痕，哑声说：“先欠着，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