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被抄袭后的一个星期, 对许晏禾而言，是一段新奇又疲惫的经历。
她去律所找周予诺，周予诺一改之前的随意洒脱风格, 穿着干练的黑西装，她站起来伸手和许晏禾相握，“好久不见。”
许晏禾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我把我能收集到的证据都带来了。”
周予诺笑了笑，“很好, 我看一下。”
周予诺带着她去法院提交起诉状，与此同时, 汉艺也发布声明，矛头直指笙梦坊, 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对方抄袭设计稿的恶劣行径, 引起网络一片哗然。
事发第三天，王如萱找到了许晏禾。
她看起来很憔悴，原先的短发变得干枯如稻草，眼底一圈黑青, 病恹恹的，完全看不出原来青春活力的样子。她走到许晏禾面前，朝许晏禾弯腰道歉, 央求道：“对不起，许小姐, 我知道错了, 求求您撤诉吧，我们店已经把那件裙子下架了。”
许晏禾上下打量她，只觉得人心可怕。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可以不动声色地和她搭话套近乎，抄了她的设计稿, 然后画了个相似的稿子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宣传牟利。许晏禾想不明白，这些人夜里真的睡得着吗？
“衣服上架的那一刻，你不心虚吗？”
王如萱脸色变了变，“心虚的，我知道这是你的心血，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法律程序我还是要走的。”
“我求求你了，我爸爸妈妈身体不好，我要是吃官司的话他们肯定会很担心，我可以私下赔偿，多少钱都可以商量，我现在钱不够，但我一定会努力还清。”
听到她提及父母，许晏禾更觉得心脏被刺痛，难道没有父母关心的人就活该被抄袭被伤害？
许晏禾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但她还是拒绝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张完整的设计稿，意义非同寻常。”
王如萱眼里带泪。
“微博被转发五千多次，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你应该笑得很开心吧？现在为什么哭呢？终于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王如萱用手背抹掉眼泪。
“你真的不愿意撤诉吗？”
“不愿意，我会继续跟进这个案子，一直到你付出代价为止。”
王如萱痛哭失声，许晏禾尚有几分心软，从受罚者变成惩罚者的滋味让许晏禾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下意识想要原谅，但她旋即又想起前几天在闻浔怀里说的话。
她握了握拳，指尖刺痛掌心，她清醒道：“就这样吧，别来找我了。”
回到办公室，她呆楞楞地坐在座位上。
沈以微进来的时候，她还像个木雕一动不动。
“怎么了？”
“我变坏了吗？”许晏禾摸了摸脸：“刚刚王如萱来找我，我说了很凶的话。”
“多凶？”
“我不会撤诉，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沈以微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算什么凶？如果是我的话，已经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了，你就是不会说脏话，要是说几句带劲的，那才叫解气呢。”
许晏禾弯了弯嘴角。
“别放在心上，给你看个东西，你保证开心。”
“什么？”
“你的那件烟花蝴蝶正式上新了，看看宣传图，”沈以微把平板电脑捧出来，动作像颁奖一样隆重，“当当当当！让我们恭祝许晏禾设计师的第一件汉服作品因祸得福，一上线就登上汉服畅销榜第三。”
许晏禾惊讶地睁大眼睛。
“第三吗？”
“是啊，真的是因祸得福，这件事闹大之后，关注度一上来，再加上舆论的同情，销量一下子就冲到前三了。”
许晏禾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开心了吧？”
许晏禾笑着点头。
“你的工作还有没完成的吗？我帮你。”许晏禾跟在沈以微后面，沈以微也不客气，把设计稿放到她手里，“去，帮我挑布料。”
“好嘞！”
“对了，闻茜茜那边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茜茜说不用解决，前两天先跟她拖着沟通细节，等曝光之后，就直接说，哦，你这是抄袭的，那我不约了。”
“那对王如萱来说还真是双重打击。”
许晏禾笑了笑。
“但那是她活该，不要有心理负担。”
许晏禾低下头：“好。”
抄袭风波结束后，许晏禾也恢覆了原本的轻松生活。
乔瑜给她的第二个任务是出一个夏季汉服系列，许晏禾还没想好内容，但已经定下主题——“秀水”。
脑海中出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去找了叶今安，叶今安还没下课，许晏禾就坐在教室后面，叶今安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但依旧语速平缓，风度翩翩。
下课后，叶今安走过来，浅笑着说：“你好久没来听课了。”
“先生，我不知道闻浔那天跟您说了什么，如果他说了很难听的话，我替他跟您道个歉。您不用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很多事情，别人是很难做到感同身受的，我明白。”
“你能感同身受吗？”
“能，但我想要试一试另外的可能，”许晏禾歪着头，说：“先生也可以试一试，文学固然是好的，但接触更多的人也没有坏处。”
“晏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个‘晏’字吗？”
“为什么？”
叶今安在许晏禾身边坐下来，“因为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许晏禾敛起嘴角笑意。
“但我那时候没有说，现在自然没有资格说，比起闻浔，我为你付出太少，所以现在也谈不上什么遗憾。”
许晏禾低着头，没有说话。
“和他相处得好吗？”叶今安问。
许晏禾楞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挺好的。”
“怎么了？”叶今安揶揄道：“你和他在一起，不是应该很合拍吗？”
许晏禾把头埋得更低。
理论上应该是很合拍的，但许晏禾最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闻浔总是习惯性克制感情，他好像总是代入许晏禾“父亲”的角色，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不求回报，每当许晏禾展现出“需要”和“依赖”的时候，他比许晏禾还要应激，会立即声明：你是独立的，即使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就比如昨天晚上。
许晏禾请了闻浔丶沈以微丶闻茜茜和邢远昭几个人一起吃饭。吃完饭后，沈以微非常有眼力见地先打车回去了，只留闻浔和许晏禾两个人站在饭店门口，许晏禾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散散步？”
闻浔说：“好。”
走到离饭店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闻浔已经开始试探着握住许晏禾的手了，许晏禾第一次躲开了，第二次手背又碰到，许晏禾没有躲。手很快就被闻浔握在掌心。
指腹上的茧越来越硬，许晏禾本来有点自卑，但闻浔用他温热的指腹摩挲着许晏禾的手指，一圈一圈打着转。
许晏禾说：“我每天都会涂三次护手霜。”
闻浔轻笑：“这么乖。”
许晏禾的脸颊微微发烫。
不知什么时候，牵着的手忽然变成十指相扣，闻浔说：“我打算离开林钰清的公司，出来单干，之前加入她的团队，就是为了学习如何经营公司，现在差不多懂了。”
“团队组建呢？”
“正在接触。”
“林钰清她知道吗？”
“还没来得及讲，过阵子吧，把手上的项目完成再离开。”
既然闻浔开诚布公，许晏禾也跟他讲了自己的规划：“我接下来有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乔阿姨交给我的设计任务。”
闻浔捏了捏她的手：“那我们一起努力。”
许晏禾忽然停住脚步，“闻浔。”
“嗯？”闻浔也停下来。
“之前分开的时候太仓促了，我都没有正儿八经跟你道过谢。我都没法想象，如果我穿越到这里之后遇到的不是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创办了工作室，帮我注册了店铺。后来我甩手去了乔阿姨的公司，店铺不要了，工作室也不管了，任性地说要当设计师，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帮我善后。”
许晏禾轻轻地叙述着，没注意到闻浔的表情悄然变化。
“我知道乔阿姨对我好是因为你，我知道的，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许晏禾说的正动容，闻浔忽然就松开她的手，表情凝重，还往后退了半步。
“和我没有关系，你是你。”
“啊？”许晏禾楞住。
“我喜欢你，但我不想用恩情绑架你，以前是那个所谓的‘少爷’身份，现在是恩情，这些都不是你喜欢我的理由，我不要你感谢我。”
许晏禾语塞，差点被闻浔绕进去，“我的意思是，我明白的，我也——”
“晏禾，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吗？如果让你感到压力，你就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许晏禾怔了怔，“哪句？”
“我说希望你尝试着喜欢我，你可以当做没听见，不用放在心上。”
许晏禾心里升起浓浓的困惑。
闻浔又说：“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的。”
“哪怕我不选择你？”
许晏禾在闻浔的眉眼间看到明显的神伤，那一刻，闻浔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碎了，好像一直支撑他的东西在摇摇欲坠。当初分开的时候，闻浔也是这样，用面无表情掩饰低落和痛苦。
乔瑜说：你们分手之后，闻浔连续一个星期把自己泡在酒吧和网吧里。
但闻浔没透露过半点。
在许晏禾眼里，闻浔简直完美，世界上没有比闻浔更优秀的人。可在闻浔眼里，许晏禾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和动力。
闻浔是个缺爱的小孩，一直是。
许晏禾离开他之后才意识到，不止是她依赖闻浔，闻浔也依赖她。
许晏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往前走了一步，走到闻浔面前，衣服碰到一起，她想要钻进闻浔怀里，闻浔再次往后退。
许晏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难题困扰了她好久，让她心神不宁，但她知道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她辞别叶今安，一个人在校园里逛了逛，正好遇到一对情侣在树林边争吵。
男生问：“你为什么要跟他打游戏？”
女孩回道：“匹配到而已，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心眼？”
男生：“我小心眼？你敢说他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女生站起来：“有又怎么样？”
男生：“你明明知道我介意！”
女生的表情变了变，语气也变得柔软：“为什么介意？”
男生：“你是我女朋友，你说我为什么介意？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女生突然笑了：“你承认你吃醋了？好吧，那我告诉你，我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吃醋。”
男生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女孩就坐到他身边了，后面的内容许晏禾不敢听也不敢看，忙不叠快步离开了。
但她心头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
这天是周日，闻浔照例回家吃饭。
在桌上，闻茜茜提起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乔瑜问了她男朋友的情况，闻茜茜说是她同校的学长，乔瑜对这件事很开明，只是说：“要学会保护自己。”
“知道啦。”闻茜茜说。
乔瑜看了闻浔一眼，又说：“茜茜谈恋爱了，也不知道小禾什么时候谈。”
闻浔猛地擡头。
“小禾没跟你说吗？她在培训班里认识了一个男生，相处得还挺愉快的。”
闻浔呼吸都变得沈重。
“我当然是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但你们这拖来拖去也一年多了，可能真的有缘无份，如果小禾遇到更合适的人，咱们也不能阻拦，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