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贺时泽和林晓雯两个人趴在许晏禾的手机边上, 一个字一个字地指导许晏禾发消息。
许晏禾输入:【我今天去了文化馆。】
“不行不行,你不要说得这么直白,意图也太明显了吧。”贺时泽立即否决。
许晏禾于是删除, 她往两边的军师各瞟了一眼,小声咕哝着:“到底怎么开启话题啊?”
林晓雯一拍桌子,“我知道了,你可以假装发错人。”
“什么意思?”恋爱小白许晏禾虚心请教。
“让我想想啊, ”林晓雯放慢语速,“你先给你男朋友发, 今晚八点,市民文化馆见, 几分钟之后再补一句, 不好意思啊我发错人了,这样,既不会太明显,又能把他勾出来。”
许晏禾和贺时泽立即用崇拜的眼神望向林晓雯, 许晏禾竖起大拇指:“好厉害。”
她照着林晓雯的话,先发出去一句:【今晚八点,市民文化馆见, 位置在文滨广场对面,门口有个白色雕塑的。】
许晏禾屏住呼吸, 聊天框上方迅速冒出“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很显然, 闻浔已经看到消息。
贺时泽催她:“快,快撤回,然后发不好意思。”
许晏禾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心虚心慌, 再加上此刻又被两边的人注视着,就更加紧张, 手指都微微发抖。她赶在闻浔回覆之后,撤回了刚刚那天消息,然后输入:【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
点击发送。
聊天框上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晏禾的心猛地一沈。
贺时泽和林晓雯面面相觑,都在猜想是不是搞砸了,问题似乎更加严重。
半分钟后,闻浔回覆:【嗯。】
贺时泽惊讶道:“他说嗯?这是什么意思?他都不问你发给谁的?许晏禾,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又熟又不熟的。”
许晏禾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你这个词形容得很好,我也是这种感觉。”
“……”贺时泽满头黑线。
“我觉得他今晚会来的。”许晏禾莫名笃定。
“我觉得未必。”贺时泽并不看好。
林晓雯笑着说:“算了,感情的事就让小禾自己去解决吧,我们能帮的也就仅此而已。”
贺时泽和林晓雯都是许晏禾来到设计培训学校之后认识的朋友。
贺时泽剪着利落的短发,性格却不强硬,反而很好欺负,他和班级里的女孩们都能打成一片。林晓雯和贺时泽是初中同学,她的性格和贺时泽完全互补,是个表面温柔实则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许晏禾初进班级,诸多不适应,经常一个人坐在班级角落,幸好遇到他们,才逐渐融入群体。
林晓雯说贺时泽以前在班级里经常被人叫娘娘腔,也因此经常被人孤立,但好在贺时泽自我调节能力一流,消极几天之后又满血覆活。
许晏禾一开始对贺时泽还有些抵触,随着相处的深入,才慢慢发现他的可爱之处。
“小禾加油!”贺时泽临走前对许晏禾说。
许晏禾笑了笑,说:“谢谢。”
离晚上八点还有三个小时,许晏禾想了想,决定去买一束花。
培训学校在天昀区的最北端,离市民文化馆有两公里,反正时间还很多,许晏禾准备边走边寻找花店。
十几分钟后,她在道路转角发现一个小小的花店,她站在门口问:“有送男生的花吗?”
“是情侣吗?”花店老板笑着问。
许晏禾微微红了脸,“是的。”
“玫瑰可以吗?”
许晏禾并不是很喜欢太艳丽浓郁的颜色,她扁了扁嘴,老板看出许晏禾的不满意,思索片刻,又推荐道:
“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曼塔玫瑰,奶油灰带一点紫色,很干净也很温柔,送男生的花非常合适,摆在家里也好看。”
老板拿出一束曼塔玫瑰。
许晏禾更偏爱饱和度低的颜色,她立即感兴趣起来,“这种玫瑰有花语吗?”
“有的,我想想啊,”老板皱眉回忆了一下,说:“梦的起点,最初的爱意,大概是这样。”
许晏禾楞住。
好巧。
这几个词放在她和闻浔身上,颇有种宿命交织的意味。
她也懒得分辨这些花语是不是消费主义陷阱,感性压制理性思考,光是那几个词就已经足够让她心动。她买了九朵,让老板包装好,老板问她要不要放卡片。
“要的。”
许晏禾第一次写送花卡片,还有点紧张,坐在老板的柜台旁边,半天都不知道要写什么。
她朝老板笑笑:“算了,我先拿着吧,等想好了再写。”
“当然可以。”老板把花交给她。
许晏禾抱着花,慢悠悠地往文化馆的方向走。
她和闻浔共同去过很多地方,比市民文化馆更浪漫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煦城一望无际的海。但在她心里,市民文化馆永远与众不同。
闻浔应该能懂。
分手前几天的那次争吵,她亲了闻浔又跑出去,深夜时分,闻浔就是在那里找到她的。
有时候许晏禾想起她和闻浔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这其中参杂了宿命的味道,怎么会恰好遇到闻浔这样一个人呢?许晏禾想不明白。
迎面走来的路人望向她怀里的花,许晏禾愈发开心,用指尖碰了碰花瓣。
她又想起曼塔玫瑰的花语。
梦的起点,是文化馆里那件黄文沅的刺绣作品。
而最初的爱意,一如既往指向闻浔。
其实这半年来许晏禾遇到过很多人,乔瑜和黄文沅带着她参加各种各样的会议丶典礼和展览会,遇到过年纪相仿志趣相投的异性,有温柔的丶恣意张扬的丶幽默风趣的或是精明干练的……其中也有对许晏禾表现出极大兴趣的男人,但许晏禾从来没有动过心思。
对身边大多数事物,许晏禾都怀揣着十二分的好奇,像海绵吸水一样恨不得在最短时间里了解全部,可偏偏在感情这件事上,许晏禾一点都不好奇。
也许是因为被闻浔很用心很温柔地爱过,所以她不需要向外寻求。
夜幕降临,文化馆前的孩童们渐渐散去,许晏禾找了一块干净的台阶坐下,把玫瑰花放在一旁。
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的心情从未如此平静。
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八点。
闻浔走到她面前。
许晏禾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擡头就看到闻浔。
她就知道他会来。
闻浔的眼神很陌生,带着冷意,但许晏禾多盯了他几秒,他的呼吸就开始加重,伪装也逐渐瓦解,变成很在意的样子。
“在等谁?”
闻浔依旧克制,心事如冰山一角。
许晏禾无辜地眨了眨眼,装傻充楞地说:“一个朋友。”
和许晏禾视线平齐的是闻浔青筋凸起的手背,他明明很生气,却还是不说。
“你喜欢他?”闻浔问。
许晏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闻浔的手死死攥住了,酸涩得不行。
乔瑜说闻浔小时候就不爱表露情绪,被欺负了就玩命打回去,一直打到别人认输道歉才作罢,他从来不和家人诉苦。
其实他也不和许晏禾诉苦,他很少和许晏禾说自己的不如意,说自己的孤独,他总是在许晏禾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
可是许晏禾现在好想抱他。
闻浔又问:“你了解他吗?他还是个学生,他有前途吗?”
许晏禾皱着眉头说:“无所谓啊。”
“怎么能无所谓?约了八点,他到现在都没有来,连起码的守时都做不到的人,也值得喜欢吗?”闻浔言辞激烈。
许晏禾都不知道闻浔在说什么。
她摆出一副维护的姿态,说:“可能有事耽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就这么喜欢他?”
许晏禾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和你没关系。”
闻浔身形晃了晃,表情消失,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脸上没了血色。
这几个字大概是他最害怕的,没关系,和他没关系,如果许晏禾和他断绝关系,那闻浔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晏禾站起来,离得近了些。
她能看清闻浔眼里有泪,很薄很薄的一层水雾。
他明明那么委屈。
“如果你喜欢,那我也——”剩下的几个字,闻浔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晏禾静静等着。
看到台阶上的玫瑰花束,闻浔又一次开口,“那我——”
还是说不出。
他明明比许晏禾高那么多,许晏禾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话,可他看起来好可怜,比那天蹲在高铁车厢过道里的许晏禾还要可怜。
他的视线一直没敢在许晏禾脸上停留,刻意地避开,全然没有江荷酒店里的强势,那天他把许晏禾压在墙上,在她的颈侧留了吻痕,不顾许晏禾的紧张失措,还拽拽地说:先欠着。
现在算什么?还给她?
闻浔最后一次开口,耗尽全身力气,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
“你敢说!”
许晏禾扬声打断他。
闻浔猛地停住,他低头望去,许晏禾眼眶通红,蓄满眼泪,睫毛微微颤动,豆大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你敢说出来,我就不要你了。”许晏禾凶巴巴地捂住他的嘴。
没等闻浔反应过来,许晏禾就踮起脚尖,紧紧抱住闻浔的脖颈,她的哽咽声在闻浔耳边放大,“笨死了,假的都看不出来,骗你的都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啊?”
许晏禾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已经放弃过我一次了,竟然还有第二次,我恨死你了。”
她嘴上说着“恨”,手臂却圈得更紧。
闻浔被她勾得弯下腰,他还没完全缓过神,但已经下意识搂住许晏禾的腰。
许晏禾整个人都贴到闻浔怀里,胳膊紧到闻浔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还不满足,把脸埋进臂弯,脸颊紧紧贴着闻浔的颈侧,长发扫过闻浔的手臂,身体完全贴合。
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只要和贺时泽相关的,闻浔问她一句,她就怼回一句。
但临到关头,还是舍不得。
“骗我的?”闻浔问。
“你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我还告诉你,他喜欢以微,一直在追以微。”
闻浔还是怔怔的一句,“骗我的?”
“我喜欢你。”
怕闻浔没听清,许晏禾重覆了一遍,“我喜欢你。”
“喜欢我?”
许晏禾想从闻浔怀里挣脱出来,她想面对面说话,可闻浔像是生怕她离开,手臂如同铁铸,许晏禾根本动弹不得。肌肤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许晏禾由外及里发热,心脏同频率震颤。
闻浔的手在发抖,他要听许晏禾一而再的确认。
许晏禾在他耳边说:“是的,喜欢你,从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