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闻浔的变化只有许晏禾能感觉出来。
在身边人眼里, 闻浔还是那个疏冷淡漠的丶不苟言笑的矜贵少爷，虽然出乎意料地开了公司，做出不小的成绩, 但变化没有许晏禾那样明显，他好像始终如一地维持着他的厌世富二代人设。
只有在许晏禾面前, 他才会展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个撒娇精丶粘人精。
虽然这些词之前都是用来形容许晏禾的。
天光大亮，阳光钻进窗帘缝隙, 洒在床沿，在许晏禾的手腕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许晏禾迷迷糊糊睁开眼, 视线还没清晰, 就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咕哝着：“我又要被你挤下床了。”
身后紧紧环着她的人不动如山。
二度同居之后, 许晏禾终于确认, 闻浔确实是没有安全感的。这体现在他睡觉时总是喜欢贴着许晏禾, 不是简单的相拥而眠, 是身体不留缝隙地贴合。
起初许晏禾还心生欢喜, 乖乖软软地窝在闻浔怀里，任他亲任他捏, 就算当天晚上她已经觉得很热，后颈都出汗了, 但她也只是调低了空调温度, 依旧不舍得推开闻浔。
到了第三天，许晏禾就彻底受不住了。
等闻浔终于结束无度的索取，许晏禾慢慢缓过神，强撑着坐起来, 拿过她早就准备好放在床边的小毯子，折叠起来, 卷成一个细长圆柱，放在她和闻浔正中间。
闻浔倚在床头，静静看她。
许晏禾想了想自己和闻浔的体型差异，又大发慈悲地把毯子往自己的方向摆了摆。
闻浔挑眉道：“什么意思？”
许晏禾拍拍毯子，“我们分开睡，不准再抱着我睡觉了。”
“好小气。”
这就让许晏禾很不高兴了，她还小气？
自从回来后，她对闻浔算得上有求必应予取予求，不管闻浔在床上提什么样的过分要求她都尽量满足，就因为不让闻浔抱着睡，就得了个小气的评价？
许晏禾抱着胳膊说：“哼，就冲你这句话，十天之内你别想来我这边。”
她重新把毯子推回正中间。
许晏禾放了狠话，然后气鼓鼓地躺下来，背对着闻浔。
闻浔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却逐渐变了意味，许晏禾的腰和臀形成了弯弯的弧线，迎着窗外夜色，好似被镀了一层月光，她身上潮红未褪，颈侧还有吻痕，被长发虚虚实实地遮掩着，闻浔很难无动于衷。
“要喝水吗？”他主动求和。
“不要。”
许晏禾话刚出口就觉得嗓子干哑。
“……”都怪闻浔。
“喝点吧，我拿给你。”闻浔循循善诱。
许晏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同意，她慢慢吞吞地转过身，闻浔打开床头小灯，把盛着温水的玻璃杯递给许晏禾。
许晏禾一口气喝了半杯。
嘴边沾了点水，许晏禾尚未察觉，闻浔忽然伸手过来，用指腹轻轻擦掉。
许晏禾的耳根莫名烫了起来。
他还是一副很温柔丶很爱许晏禾的样子。
仿佛习得了某种秘诀，他现在最知道怎么戳许晏禾的心窝，最可怕的是，许晏禾偏偏还很吃这一套。
她已经开始动摇了，嘟囔着：“你身体很热，现在又是夏天，虽然开着空调，但你那样紧紧圈着我，我还是会很闷的。”
“知道了。”
他语气淡淡的，不是道歉也不是愠恼，只是接过玻璃杯，放回到床头柜上。许晏禾借着床头小灯的晕黄光线看到闻浔骨节分明的手，一想到这只手不久之前还游走在她的身上四处惹火，许晏禾立即就开始不自在起来，她闷闷地躺回到床上，依旧背对着闻浔，但竖着耳朵听身后的一切动静。
闻浔把灯关了。他也躺了下来。
闻浔在盖被子。
盖好之后又帮许晏禾掖了掖。
夏日的潮热盘旋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穿进玻璃丶穿过白色帘幔，钻进许晏禾的被窝。
被闻浔抱着，很热；怎么不抱着也热？
许晏禾想不明白。
直到闻浔开口：“我只是害怕你会忽然消失。”
许晏禾猛地怔住。
“你离开的那半年，我就睡在这张床上，经常睁眼到天亮。现在你躺在我身边，我时常会觉得不真实。”
“怎么不真实？”
“我好像不足以留下你。”
“这是什么话？”许晏禾不解。
“也许你会慢慢发现我这个人的另一面，其实我自私丶性格无聊，还缺乏安全感。”
许晏禾一下子转过来，盯着闻浔说：“你不要说这种话，什么自私无聊，才没有呢。”
闻浔看起来有些低落，他眉头微蹙，说：“那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晏禾不知不觉跨过自己划定的边界，她忘了中间那条毯子的存在，倾身凑到闻浔身边，握住了闻浔的手，“你在我心里，温柔丶善良又聪明，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许晏禾的目光总是真诚且炙热，好像每个字都剖心而出，让人不敢有半点怀疑。
他反握住许晏禾的手，低头亲了亲，然后说：“我知道了，睡吧。”
许晏禾眨了眨眼。
就这样……睡？
毯子依然放中间？
闻浔好像看不懂许晏禾的眼神，还问：“怎么了？还要喝水吗？”
“没有。”许晏禾立即回答。
她带着疑惑重新躺了回去，闻浔还是照旧给她盖好被子，将她的长发拢到一旁。
夜色昏沈，许晏禾好不容易才积攒起一点睡意，又被闻浔一个翻身的动作逐空，她幽怨地想：闻浔真是太讨厌了。
郁结的情绪一直蔓延到第二天的工作中，许晏禾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坐在办公室里，涂鸦的设计稿成了一张又一张的废纸，被她扔进垃圾桶。
沈以微走过来，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许晏禾改了袖摆还是不满意，撕下来团了团，扔进垃圾桶。
“这么暴躁？和闻浔吵架了？”
“没。”
“别浪费纸张了，有人找你。”
“嗯？”许晏禾擡起头。
沈以微说：“在会客室呢。”
她的表情神神秘秘，许晏禾顿觉疑惑，心想着不会是宁霏吧。自从她和宁霏加了微信，宁霏就忽然从高冷大明星变成了过分活泼的话唠，有时候许晏禾工作忙起来，没来得及回她的消息，她就会生气，把许晏禾拉黑，然后再可怜巴巴地重新发送好友申请。
上个星期，当宁霏第二次因为一件小事把许晏禾拉黑之后，许晏禾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而是给她发去短信，表示：我认为拉黑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非常伤人，如果你再这样任性，再这样以自我为中心，那我们的朋友关系也很难继续下去。
一直到现在，宁霏都没有联系她，许晏禾问了经纪人，经纪人说宁霏最近刚进组，忙着围读剧本做妆造，每天都很忙。
许晏禾也只好静静等待宁霏的消息。
沈以微说有人找她，她第一反应就是宁霏。
结果推开门，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是叶今安。
他们大概有两个月没有见过面，叶今安剪短了头发，穿了身海蓝色的阔版衬衫，看起来年轻得像个大学生，许晏禾一下子没认出来。但叶今安朝她笑，温润如玉的气质完全没变，许晏禾这才反应过来，“先生？”
“我回了趟江荷，那里新开了一家网红糕点店，每天排队能排十几米，我正好赶了个人不多的工作日，买了点苏式糕点，带给你。”
许晏禾接过来，“谢谢先生。”
“你我之间，谈什么谢？”
“先生，您好像变了。”
叶今安笑了笑，“是吗？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汉服节结束后，我想了很久，晏禾，也许我应该向你学习，接受命运安排的同时，也不能停在原地，要向前看。”
许晏禾隐隐听出叶今安的来意。
“我向学院申请了出国交流。”
许晏禾眼神惊喜。
他指了一下桌上的糕点袋，“所以这大概是我这几年里最后一次回江荷了。”
“先生，您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
“之前带你回孔府确实出于我私心，我很想找到认同，想你和我一样，永远带着过去的烙印，做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旁观者，但你给我上了一课，回一趟孔府，你并没有什么改变，许晏禾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丫鬟许晏禾了，自视甚高的叶今安却还是以前那个教书先生。”
许晏禾摇摇头，“先生，别这样想，乔瑜阿姨跟我说过，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也都有自己的终点，在自己的路上，走快还是走慢，努力耕耘还是享受人生，都没有对错之分，错的是不停地和别人比较。”
叶今安听完之后神色怅惘，随后低低地笑了一声：“谢谢你，小禾，谢谢你给我上的这一课。”
“啊？这是乔瑜阿姨说的，不是我说的。”
“没关系，由你转述，我同样受教。”
“先生，你要去哪个国家？”
“加拿大。”
“那你今年还回来吗？”
“应该不回来，我也是时候尝试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了，年底的时候说不定我在环游世界呢。”
“哇，好羡慕。”
叶今安笑着问：“你也会羡慕吗？你现在可是小有名气。”
“可是我现在好忙的，每天都快被布料和线团淹没了，”许晏禾朝叶今安伸出手，和他相握：“先生，祝你一路顺风，希望下一次再见面，我能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先生，一个依然博学儒雅但又充满鲜活气息的先生。”
“谢谢。”
叶今安离开的时候对许晏禾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不定都已经和闻浔结婚了。”
许晏禾像是很不满意这个说法：“不管我有没有结婚，但下次见面你一定能见到一个更好的设计师许晏禾。”
叶今安目光沈沈地望向她，漫长陈旧的时光故事就在这一刻翻开新的篇章。
晚上许晏禾泡了个澡，护肤结束之后坐到床上，闻浔正在旁边看一本编程书，许晏禾问：“怎么突然开始看书了？”
“隋斌推荐的。”
许晏禾勾着脑袋看了看书名，完全看不懂。
她躺下来，时不时转头看看闻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前几天闻浔表现得像匹饿狼，她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被他打横抱起来，怎么今天他表现得如此……冷淡？
许晏禾馀光一扫，看到了中间的小毯子。
诶呀，早上忘了收。
现在不好收场了，拿掉毯子就等于主动邀请，不拿的话，难道她今晚又要一个人睡？
许晏禾清了清嗓子，故意说：“今天先生来找我。”
闻浔翻动了书页，平静道：“什么事？”
“他回了趟江荷，买了一些糕点带给我。”
闻浔又翻了一页，“哦。”
许晏禾撅起嘴，心里悒悒不乐。
她翻身背对着闻浔，心里想着：坏家夥，就只能他欺负我，我稍微提点要求，画了条分界线，他就不高兴了，坏家夥！
就这样腹诽了很久，许晏禾还是没有睡意，闻浔那边也没有翻书声，许晏禾以为闻浔睡着了，就悄悄伸出手，往后探，她想着偷偷摸摸拿掉小毯子，造成是睡觉时不小心弄歪的假象，然后趁势滚进闻浔怀里。
她一直往后摸，柔滑的床单让她分辨不清方向，探了很久都没有碰到原本近在咫尺的小毯子，许晏禾心生困惑，还没来得及转身，手就被闻浔抓住了。
她呼吸一窒，想收回手却不能。
闻浔轻松就把她揽进怀里，他把脸埋进许晏禾的头发里，在许晏禾的肩颈那一块皮肤上四处乱咬，还问：“讲清楚，他来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