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贺锦书送来的丫鬟被内侍带着直接候在陆言卿的门外,
“属下连翘,拜见县君。”
“属下连昭,拜见县君。”
二人穿着粉色宫女服饰,面容讨喜,乍一看如邻家妹妹一般温和无害,
陆言卿审视着二人,心中不免对贺锦书生出几分艳羡,
啧啧,
她若是谨记母亲的话,想必也会有这般有能力的属下,
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刀剑悬于头顶,她才明白母亲当年的苦心。
即便在皇后的支持下,女子地位得到了提升,可在这个世道中,女子依旧处于弱势,
若无武力保护自身,就只能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
羡慕归羡慕,她也没忘了正事,
陆言卿将手中打着结的荷包递给连翘,吩咐:“我知道你们有法子与贺掌印联系,替我将这封信送给贺掌印,十万火急。”
陆瑜被贺锦书的人控制无法来找她麻烦,可虞灵还在,
不出意外的话,虞灵今日便会想办法逼她出宫,她得赶在虞灵之前,将一切准备妥当。
连翘迟疑片刻,双手接过荷包,低头应:“喏。”
不出意料,晌午刚过,皇后身边的宫人出现在陆言卿院中,
宫人行礼,恭敬道:“皇后娘娘寻县君见客,请县君挪步暖阁。”
见客?
陆言卿柳眉微挑,忽然有些好奇虞灵会请哪家的夫人入宫说项,
春光正好,御花园的枝条都抽了绿芽,
陆言卿到时,皇后正与一体态肥胖,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相谈,
宫人进屋通禀,陆言卿趁机瞧见老妇人容貌,
先帝长姐,惠安长公主的儿媳徐窦氏。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万福,”
陆言卿跟着宫人进屋,门帘一掀,幽幽的兰花香气沁人心脾,
她冲着皇后行福礼,姿态矜贵,
墨发用玉冠半盘,月白长裙随着行礼的动作拂动,银色暗纹如水,在日光下波光粼粼,
既有受罚该有的素雅又不失县君仪态。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冲陆言卿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一边向她介绍:“如意,这位是徐老夫人。”
皇后在暖阁接待徐窦氏,疏离的态度足以说明她对徐窦氏并不亲近,陆言卿心中有了数,只颔首道一声“徐老夫人”,便坐到皇后身旁的绣凳上。
徐窦氏脸色骤然一冷,张嘴便开始说教:“老身也算县君半个长辈,县君目无尊长的行为,如何当得贵女典范?老身以为,县君规矩女戒还得重新学上一学!”
一句话,说得在场几人脸色都黑沉下来,
萧岚死后,皇后便将陆言卿收为义女,养在皇后膝下,让她与二公主做陪读,吃住一体。
徐窦氏嘲讽陆言卿规矩,变相落了皇后脸面。
陆言卿敏锐察觉,皇后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颤了颤,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之前便有风声,当今圣上立皇后时,惠安长公主便处处反对,帝后大婚后,依旧处处挑皇后的刺,认为皇后德不配位。
今日看到徐老夫人对皇后的态度,想来一切都是真的,作为惠安长公主的儿媳,徐老夫人也受其影响。
想通其中关窍,陆言卿紧绷的神经当即松懈,
本来还发愁怎么说服皇后同意自己的做法,如今倒是不用愁了。
常言道不蒸馒头争口气,
尤其是皇后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最难容忍旁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徐老夫人拎不清,始终活在过去的辉煌中,却忘了皇后已经不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皇后了!
室内一片死寂,
徐老夫人脸上的皱纹扭动,加大音量道:“长辈提点,县君这般充耳不闻的行径,太过小家子气!”
皇后放下茶盏,冷冷道:“徐老夫人意思是本宫的教导有问题?”
“皇后娘娘身为国母,规矩定然是极好的,”
徐窦氏捻着茶盖不紧不慢地刮着,斜眼看向陆言卿:“娘娘教导得细致,但难免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坏的,母亲卧病在床,胞妹被陷害命悬一线,她却躲在宫中,面都不露一面,更别说在床前伺候,实在是有违孝道!”
徐窦氏话语刁钻,
涉及孝道礼法,皇后如何答皆是错,索性将问题抛回给陆言卿,
“如意,你可有何想说的?”
“回娘娘的话,臣女确实有几个问题想请徐老夫人解惑。”
陆言卿掀起眼帘,目光冷厉地望向徐老夫人:“继室与嫡妻,以谁为尊?”
徐窦氏摸不准陆言卿目的,谨慎道:“自然是嫡妻......”
陆言卿冷笑:“请徐老夫人解释,为何嫡妻为尊?”
徐窦氏迟疑:“自然是礼法。”
“再请徐老夫人解释,嫡长女与无媒苟合的继室,以谁为尊?”不给徐窦氏喘息的机会,陆言卿步步紧逼,持续发问,刻意在‘无媒苟合’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明白陆言卿目的和徐窦氏,声音弱了几分,不情不愿地回答:“那自然是嫡长女......”
“那便是了。”
陆言卿笑得讥讽:“老夫人既然受人之托来逼我低头,为何不事先打探我与继母为何突然水火不容?”
“我刚得到消息,继母原本就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我母亲本就病重,听闻此消息被气得吐血,不过半月便撒手人寰。”
陆言卿眼尾绯红一片,恨恨道:“外室连妾都不如,更何况还是气死主母的外室!她有何脸面以母亲自居,让我这个嫡长女去床前伺候!”
惊天大瓜听的徐窦氏目瞪口呆,脑袋一片空白,
来之前虞灵可没告诉她还有这等内情!外室属于无谋苟合,向来被世人唾弃!被主母发现,即便是当场打死,也顶多罚些银两了事!
她会进宫,得皇贵妃的请求是一,二便是因为虞灵这些年深入人心的好名声,
她也是做婆婆的人,对虞灵这种心思纯良的小妇人向来有好感,再听虞灵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陆言卿的冷血无情,她当即动了恻隐之心,同意走这一趟,
结果陆言卿说,虞灵是气死主母的外室?!
徐窦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强迫自己冷静,冷声质问:“你嘴一张就是十几年前的事,空口无凭,没有证据谁知道你是不是污蔑!”
“证据自然是有的。”
陆言卿冷笑:“有人亲眼见过虞灵在清水巷与我父亲私会,我还寻到了当初给她二人做粗活的仆妇!”
“胞妹新婚,我本想压下丑闻,待母亲祭日后慢慢清算,不成想她却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徐老夫人若是不信,不如同我一起,带上人证一同去顺天府与虞灵对峙!”
陆言卿话语铿锵有力,不见半分心虚,
徐窦氏原本的三分信任变成了六分,脸上浮现被愚弄的恼怒,
陆言卿见状,冷嘲道:“徐老夫人自喻长辈,却是非不分,呵!”
轻飘飘的一个‘呵’,臊得徐窦氏老脸通红,她支支吾吾半晌,语气讪讪:“空口白话,谁都会说,谁知道所谓证人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买通。”
徐窦氏嘴硬归嘴硬,心里却已经萌生退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丑闻,谁粘连上都是一身腥臊!
她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后,随意扯了个由头同皇后告辞。
......
暖阁内一片寂静,
安静的让陆言卿能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与怨气未平的喘息,
皇后叹道:“方才,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阿岚的影子。”
听到母亲的名讳,
陆言卿猛然抬头,四目相对,皇后眼中满是怀念之色,像是透过她在看故人。
“这一招本宫也教阿岚也用过,没有证据,却以信誓旦旦的姿态扰人判断,”
皇后轻笑,眼角浮现几丝细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意,你的心计比她厉害些,就连本宫也险些被你蒙骗过去。”
温软的话,听得陆言卿背上渗出冷汗,
她起身跪在皇后膝下:“臣女也是无奈之举,望娘娘宽恕,臣女以性命担保,臣女所言前半段句句属实,唯有仆妇一事作假。”
虚虚实实才能弄假成真,
昨夜她苦思冥想,最终决定编织出一个真实的谎言,谎言加上借贺锦书的力弄假成真,足以让虞灵自乱阵脚,
信的人多了,假的也是真的!
虞灵想要扭转名声,唯有自证清白,可众口悠悠,想要堵住谈何容易?
“现在还不是臣女出宫的时机,还请娘娘垂怜,替臣女阻挡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