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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

客栈里。

华俸垂下头,定定地看着木桌的纹理,撑在桌边的手臂在长袖之下微微颤抖。

许久的安静后,她缓缓开口:“牧舜一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

时墨薄唇微抿,轻声道:“可能在第一次见到叶小泉时,他就识破了。你在上元灯会遇到的贼人们,便是他安排的。”

华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迟疑道:“为什么?”

时墨沈沈吐息,说道:“为了让我在你面前暴露身份。”

华俸一窒,烦闷地摁了摁额心,问道:“你与牧舜一,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墨目光晦暗地望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陷入了封尘已久的回忆中。

他怔然沈默片刻,低声道:“牧舜一虽出身望族,却因庶子身份并不受族人重视。年少时,我曾随师父登苍山拜访牧府,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幼时的他。”

时墨低垂眼帘,浓密的眼睫掩住凤眸的沈郁之色。

“那时他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最大的心愿是长大后做我的师弟,与我一同游历江湖。”

华俸眸光忽闪,讷讷道:“那他为何会被传出死于流寇……”

时墨脸上浮现讥讽之色,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口吻渐渐凛然起来:

“你知道,苍山牧府为了家族兴旺,做了些什么吗?他们从族人的后代里选出一位龆年男童,将他带入苍山深处,令他自生自灭。美名其曰,供奉山神,以保香火延绵。历代皆是如此。”

华俸对此事闻所未闻,惊诧地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道:“狠心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牧氏一族就不怕遭天谴么!”

时墨长叹一声,幽幽道:“可能牧舜一便是他们的报应吧。”

华俸闻弦知雅意,轻轻掩唇,慌乱地眨眨眼,小声道:“难不成,牧舜一被他们挑中,送去……”

“是啊,意料之中吧,”时墨喟然道,“那年寒冬,苍山被大雪封住。我与豫九津结伴进山,寻找被困于苍山之中寸步难行的落难人士。偶然之间,我们在偏僻的蛇窝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牧舜一。”

“蛇窝……”华俸一个激灵,登时遍体发寒,喃喃道,“那他岂不是会被毒蛇啃咬致死?”

时墨神情覆杂地摇了摇头,艰涩道:“不幸中的万幸,那时蛇窝里的蛇皆处于冬眠,他未中蛇毒。但不幸的是,他被苍山特有的虫物啃噬,全身经脉尽毁。即使我们请神医悉心救治,他的身体也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华俸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张了张口,却只能吐出一口浊气,不再言语。

时墨眉心微蹙,情绪低迷,擡手虚虚抚住额头,百感交集地开口:

“牧舜一此人,心机深沈,诡计多端,然则身体孱弱,年岁不永,纯粹是靠着一腔恨意撑到至今。他踏入这条无法回头的覆仇之路前,我曾经极力阻止过他。

“为了牧府那样的家族,赔上他的一生,太不值了。”

华俸十指紧攥,感触颇深道:“但是牧舜一拒绝了,是么?”

时墨恍然擡头,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华俸的身上。

四目相对,无言静默,她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沈重的压抑和无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再为他而自责了,”华俸心中难过又苦涩,悄悄走上前,温柔地拍了拍时墨塌下的肩膀。

时墨低低地嗯了一声,脑海里五味杂陈。他微微垂头,回避了她关切的视线,轻不可闻道:“我出去,在街上转一圈。”

华俸一怔,粉唇微抿,唏嘘地叹了口气,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

夜色已至,明月当空。

时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心情低落,郁结于心。

许久后,他缓步立于桥上,仰头远望星光粼粼的湖畔,乌眸不见光彩。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握着一片从路边桑树上摘下的绿叶。

四周静悄悄的,唯闻潺潺湖水撞击岸堤的清泠声。

时墨折出一只叶笛,将它放于唇边,悠悠吹了起来。

悠扬宛转的曲调随着春风渐渐飘远,为沈寂的月色增添了几分情致。

一曲吹毕,时墨缓缓收起叶笛,神色黯然地轻声叹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行至桥中央,笑眯眯地看着时墨,出声道:“小夥子,你可是因为心上人,而在此处烦忧哇?”

时墨蓦然回首,静默一瞬,开口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老者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呵呵笑道:“你方才吹的那支曲子,可是名唤朝暮?这可是瓷洲的名曲,是吹给心上人听的嘞。”

时墨闻言一怔,呆呆地啊了一声,恍如梦中,轻声重覆道:“朝暮,是吹给心上人听的曲子?”

老者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当然啦,这曲子在瓷洲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朽少年时,也曾在花前月下,对我的夫人吹奏了朝暮,听得她眼泪汪汪,哈哈哈。”

时墨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耀眼的光彩,喃喃道:“这么说来,若是向他人吹奏此曲,便是暗传情意,以诉心中爱慕之情……”

“是呢是呢,”老者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时墨的手臂,鼓励道,“少年,我瞧着你一身正气,英姿勃发,来日定能抱得美人归,不必急于一时之失哦。”

时墨一扫先前的伤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老者见他不再颓丧,便欣悦地抻了抻胳膊,拄着拐杖慢吞吞地往桥下走去。

难以按捺的喜悦与期待盈满了时墨的脑海,无数烟花在他的心中升起绽放出璀璨的光华,桥下清泉的叮咚作响也似仙乐般悦耳动听。

“她心里有我,”时墨朗声大笑,擡头眺望清辉的月色与无尽的寰宇,扬声呐喊,“她爱慕的人是我!她为我奏曲朝暮,是在向我诉衷情!”

远方的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好似在回应时墨的话语。

河畔附近的住户不耐烦地推开窗子,揉了揉鸡窝般的脑袋,指着时墨呵斥道:

“喂!桥上那个!你啷个回事哦!这么晚了喊什么喊,要别人睡觉不啦!老大不小的人嘞,听个曲子兴奋成这样,见过世面不!”

时墨缩了缩脖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在抱怨声中快步跑下桥,步履轻快地往客栈走去。

*

惊蛰已过,万物回春。

华俸总觉得时墨近期有点不太正常。

好像,春季的到来激发了他侠骨柔情的一面。

比方说,时墨看向她的眼神,从先前的谨慎端正丶冷静自持,变得眸光潋滟丶含情脉脉。

“嘶——”

华俸被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牙酸道:“你看什么看!再这样鬼迷日眼地盯着我,我就罚你去后院杀鸡!”

时墨眨眨眼,无辜地歪了歪头,不解道:“掌柜的,我的眼神明明很纯善吧。”

华俸撇了撇嘴,嫌弃地上下打量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跑到后院眼不见为净去了。

再比方说,时墨闲来无事时,总是叶笛不离手,随时随地吹小曲。

若是吹普通的曲子也就罢了,可他偏要翻来覆去地吹那首朝暮!

“啊——!”

华俸面红心热地捂住耳朵,在馀音绕梁不绝如缕的曲乐中尖叫一声。

她无视满堂食客暧昧好奇的注视,怒气冲冲地跑到时墨面前,又羞又恼道:“不许在我面前吹这首曲子了!”

时墨悠悠停下,好整以暇地注视她粉面桃花的娇容,故作懵懂道:“掌柜的,这首曲子,分明是你曾经教我吹的,为何现在不许我吹?”

八卦围观的宾客们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华俸羞得直跺脚,明媚的桃花眸狠狠瞪了时墨一眼,暗暗腹诽道:“时墨这家夥到底知不知道朝暮这曲子是什么含义呀!天天对着我吹奏,直叫旁人打趣和揶揄。我简直要没脸见人了!”

时墨无视众人的目光,静静含笑看着她。

目光交接时,华俸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快要沈溺于他柔情似水的眼波之中。

她倏地轻抚心口,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在不争气地狂跳不止。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客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里!”

谢汐岚瞠目结舌地望着站在店外的兄长,磕磕巴巴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谢沄岄耸了耸肩,慢条斯理道。

华俸闻声赶来,诧异地揉了揉眼睛,怔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沄岄不假思索道:“我来这里找谢汐岚。”

华俸一头雾水,迟疑道:“你怎会知道谢汐岚在此处?”

谢沄岄看了看一脸心虚的谢汐岚,了然一笑,缓缓道:“她奉家母之命随身保护你,我自然会知道她的行踪啊。”

华俸闻言,目光转到谢汐岚身上,幽幽道:“原来如此。”

谢汐岚吐了吐舌头,冲谢沄岄冷哼一声,不忿道:“你太坏了!总是喜欢揭我的老底!”

谈话间,时墨和乐盈从店内走了出来,正巧与谢沄岄打了个照面。

目光碰撞的须臾,三人皆是一楞。

“胡半山!你怎么在这里!”乐盈杏眸瞪圆,惊呼道。

“乐盈?”谢沄岄不可思议地看着俏生生立在不远处的少女,局促不已。

手无足措之时,谢沄岄馀光瞄见站在乐盈身侧的男子,眸色一凝,更是诧异。

“时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甫落,谢汐岚和乐盈大惊失色,顺着谢沄岄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安静不语的叶小泉。

啪嗒!

谢汐岚手中黄澄澄的枇杷直直坠落。

“哥,你没看错吗?”谢汐岚想起自己在叶小泉面前说过的有关时墨的种种,内心隐隐崩溃,垂死挣扎地问道。

咣当!

乐盈手里的木质算盘狠狠砸在台阶上。

“哥?谁是你哥?胡半山吗?”乐盈倒吸一口冷气,花容失色地指着谢沄岄,死死盯着谢汐岚,颤巍巍问道。

谢汐岚僵硬地点点头,支吾道:“唔,对啊……胡半山是我哥啊……”

乐盈娇躯一晃,震惊不已,喃喃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谢汐岚心有不甘地冲到时墨面前,左瞧右瞧,错愕道:“叶小泉哪里像时墨了?哥,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了。”

未待谢沄岄开口,时墨就扯了扯嘴角,恢覆了他正常的声线,悠悠说道:“那你现在听听看,这是不是时墨的声音?”

“!”

谢汐岚猝然后撤半步,神情恍惚地摸了摸耳垂,绝望低语:“完求了,还真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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