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梦机x沈云初
我叫神梦机,神机妙算的神机,白日做梦的梦。
我师父叫沈云初,自称是云孟邑的逍遥散仙。
不过我觉着,他最多称得上“逍遥散”这三个字,“仙”字倒是不必自诩了。
我师父是个心慈手软的大好人,没事儿便喜欢在江畔瞎晃悠。
据他所说,我就是他在江边闲逛时随手捡到的。
一开始,我对他这番说辞深表怀疑,我又不识水性,怎么可能在水上漂。
师父听了直拍我脑袋,嘲笑我是个呆瓜。
“把你放在竹筐里不就行了吗!”他如是说道。
“哦,原来如此。”年幼的我恍然大悟。
师父捡到我时,我尚在襁褓,天天除了哭嚎就是嚎哭,整日里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嗷嗷叫,叫唤累了就要吃的。
如此循环往覆,着实让师父头痛不已。他那时还不出二七之年,哪里会抚养小娃娃。
但他还是咬着牙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了,因为他不好意思麻烦街坊邻居接手我这个四脚吞金兽。
哎,师父还是脸皮忒薄了。
不过,按照卫泠霜女侠的说法,师父应该被称作“老母鸡似的男妈妈”。
“男妈妈是个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卫女侠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我更听不懂的话,什么“泥塑”“年下”“忠犬”“直球”之类天花乱坠的词汇,听得我一头雾水。
不过,扪心自问,师父于我,既为师也为父,我们相依为命,血脉里早已是无法割舍的亲缘。
我爱师父,师父也爱我。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云孟邑相伴。
这是我坚定不移的想法。
一年春日,小院里的杏树上有一对鸟雀做了窝。
我一时好奇爬到树上掏来几枚鸟蛋,献宝似的送给师父,向他邀功。
师父捏着玲珑袖珍的鸟蛋看了几眼,眉梢一挑,随口道:“行啊,你先吃一颗让我瞧瞧。”
我不疑有他,一口吃掉煮熟的鸟蛋,冲师父眨眨眼,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父慢悠悠地等了少顷,开口问我:“徒儿,你为什么要掏鸟蛋?”
真话从我的嘴里不要钱一般稀里哗啦倒了出来:“因为我想孝敬师父。”
“为什么想孝敬为师?”
“因为师父对我好。”
“不错。”
“还有,因为我喜欢师父。”
“哦……嗯?什么?”
“我喜欢师父。”
师父安静了片刻,难得认真地打量我几眼,俊逸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可名状的神情。
“你喜欢为师?”
“对!我对师父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比喜欢更多。”
“……”
“我想,我大抵是非常非常爱师父的。师父,你爱我吗?”
“……”
我期待地看着师父,等着他的回答。
但是他沈默了。
我有点受伤,低落地问道:“师父,您难道就不爱徒儿吗?”
师父微微一楞,随意点了点头,敷衍我:“爱,爱的。”
我扁扁嘴,被师父无所谓的态度狠狠伤透了心。
原来,只有我需要他,离不开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对他而言,我不过是可有可无,无从挂心,随手捡来的小徒弟而已。
再后来,这个插曲就像一块心结,在我心底扎根,生长,壮大,渐渐遮天蔽日,变成我的心魔。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满心满眼都是师父,可他却做不到把我放在心上。
明明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花开花落,跌跌撞撞,是我和他互相慰藉,一路走来。
他的身边,除了我还有谁呢?
一如我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可与我并肩携手共度风雨之人,为何眼里不曾有过半分我的身影?
我不明白。
小小的芥蒂如鲠在喉,令我心如芒刺,日夜难眠。
它就像一个导火索,在不经意间,便将讳莫如深的暗火一点即燃。
有一天,我和师父因为一件小事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师父气呼呼地收拾了行囊,不曾知会一声便弃我而去,了无音讯。
我茫然无措地站在院子里,难受得眼睛酸胀,泪水翻涌。
天下之大,我该去哪里寻找他。
*
时间一晃而过,数月过去,师父依然杳无音信。
我在深山闲逛时,偶然发现了一处静潭。
那潭静水似有玄妙般,每当我碰触它,便会在水底看见师父的面容。
隔着澄澈的潭水,他的目光一如往昔,温和地注视我,面带笑意。
我呆呆凝望水中人,恍然如梦。
我好想他。
想到骨子里发慌,心间脑海都刻满了他的名字。
沈云初。
他的名字那么好听,但他却给我起了一个那么滑稽的名字。
沈梦鸡。
若非我一意孤行地将名字改成神梦机,我就可以和师父拥有一样的姓氏了。
如果我与他拥有相同的姓氏,他会不会愿意将我放在心上一些?
别人赞许我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可我面对那些溢美之词却只馀苦笑。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算子。
我连与我日夜相处之人的心中所想都算不出一丝一毫,还谈什么神机妙算。
大抵我只是在白日做梦罢了。
*
后来的后来,师父被囚,我去救他,与他一并囚在一处。
朝夕相处中,曾经暗藏心底的诸多介怀竟渐渐烟消云散。
我觉得我想通了。
要什么一心一意,满心满眼。
平平淡淡才是真。
只要能与师父朝夕相对,安度馀生,哪怕他不曾将我放在心上分毫,我也不在意。
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从渝都离开后,我与师父来到息云港,横渡照云江。
然而,小舟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原地打转,硬是闯不过那片云雾缭绕的江面。
我纳闷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不被江雾迷惑,保持内心澄净,即可破除迷障。
我自认自己是没问题的。
那么……
我不着痕迹地瞅了瞅愁容满面的师父。
只见他郁闷地抚住额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一怔,恍然看向我,喃喃道:“你曾经问我,我是否爱你,对么?”
我困惑地歪了歪头,不知道他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师父沈沈地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眸光清亮地盯着我,神色认真道:“我也很爱你。”
我眨眨眼,忍不住雀跃欢欣起来。
明知自己应该就此打住,见好就收,但嘴巴却不由我控制一般,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有多爱我?”
“大概,比你对我的爱,还要再多上许多。”